给闺女家里放点菜,看看锅碗瓢盆脏了没有,脏了的话,姥姥就自己蹲在天井里,用钢丝球一点一点地把沾染上油污的锅盖和煤气盘刷一遍,刷的锃光瓦亮,再给放回去,然后拎着自己买的东西走回家。
宋向文跟刘二姐说:“姥姥来咱们家一趟,咱们家的锅碗瓢盆变得锃亮!”刘二姐就乐开了花,这些东西她那时候不用操心,自己的娘就是比婆婆好。
后来姥姥年纪大了,姥爷骑不动自行车了,两个人就不怎么赶集了,偶尔来的时候,都是叫着村里面有三轮车的人拉着,赶完集再集合拉回去,不再自己往回走了,就很少来宋向文家里了。
刘二姐收拾着准备做饭,才想起来家里的耗油没了,酱油也不多,得上街上买点,要不今晚炒菜不好吃。
“文文,来。”刘二姐在厨房里喊在天井里挖土的宋向文。
“啊,咋?”宋向文跑进屋子。
“你去,给我上街买瓶蚝油,买瓶酱油,要那个海天的,别过路,就在咱们这边这个小卖部买就行了。”刘二姐进正屋从口袋里掏出来三十块钱递给宋向文。
“拿好了钱,买完了快点回来,不准在外面玩啊。”刘二姐嘱咐两句宋向文,街上跑大拖挂车,宋向文怎么说还是个小孩,不敢让他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好在宋向文算听话,让他赶紧回来他肯定赶紧回来。
宋向文手里攥着三十块钱的巨款,出了自家的大红铁门,向着街上走过去。路过了爷爷家的小屋他才想起来,回来的时候没给爷爷倒尿壶,中午的时候宋召华是回来的,自从奶奶走了之后,宋召华每天中午都回来,问问宋向文的爷爷上不上大便,再把尿壶倒掉,给宋向文爷爷翻翻身子,拉开窗户透透气,再给做点饭吃。
宋向文把三十块钱塞进了校服裤子口袋,暂时在家休息一天,没必要换裤子。拉着爷爷家小门的两个铁环,身体后仰,把两扇门拽齐,右手向右转动,把卡着的门闩转动开来,向里推,小院门就打开了。
奶奶去世了之后,鸡被二姑和大姑给分了,自己家也分到两只,老母鸡的肉不怎么好吃,炖汤倒是鲜美,爸爸让刘二姐把两只鸡炖了,给爷爷喝了几天鸡汤,吃了炖烂的老母鸡肉。宋向文、宋婷和刘二姐也跟着沾了光,吃了点肉喝了些汤,确实鲜美。
小院子里面的玫瑰花,没有人照顾,长出来的枝桠没人修剪,这里长那里短,一点都不好看。小狗毛毛在奶奶去世的时候已经又揣上崽子了,等到下崽子的时候,只有爷爷一个人在家,还下不了床。爷爷跟爸爸说他听到了毛毛在狗窝里叫,他知道是下崽了,因为之前下崽都是这么叫的。
毛毛那一窝生了六个,准确的说应该是五个,爸爸回家去看爷爷的时候,毛毛已经在窝里死了。生第六个的时候,堵在了产道里面,也就是难产了,小狗被窒息死在了毛毛的肚子里。五个小狗嘴里面嗯嗯叫着找奶吃,爸爸才低头注意到。
五个小狗在找毛毛的奶头,毛毛死了,蜷缩在里面,奶头没露出来,五个小狗围着妈妈到处爬。
毛毛死了,爸爸从街上买来了一个小孩子用的奶瓶,又买回来奶粉,自己喂奶。毛毛和那只没出生的小狗被爸爸埋在了爷爷的果园里。没有母乳,加上爸爸要工作也来不及照顾,五个小狗活了没有半个月,就全死了,同样的,被爸爸埋在了地里。
宋召华跟宋向文说:“毛毛老了,已经养了好几年了,狗跟人不一样,她这个岁数还是个小狗,本来就不能生了。出去让人家小公狗给弄怀孕了,难产,这才死了。”
宋向文觉得是毛毛去天上陪着奶奶了,奶奶最爱养小狗,毛毛耳朵里面有虫子,宋向文害怕不敢动。奶奶上兽医站买药,每天给毛毛抹,毛毛从来不咬奶奶,哪怕是奶奶动了它的狗盆子,它都只是抬起头看看,再摇着尾巴等着奶奶把盆子放下。
“爷爷,你想不想尿尿?”宋向文进了爷爷睡觉的小屋子,刺鼻的气味直窜大脑,尿骚味加上屎臭味,还有发霉的味道,开窗都缓解不了多少。
“嗯?不想。”爷爷后背背对着宋向文躺着,穿着宽大的黑色裤子和汗衫,脚伸出了炕沿以外,说话的时候嗓音沙哑,嗓子眼里还带着痰。自从奶奶去世之后,爷爷的状态就比较萎靡了,对人爱搭不理的,宋向文去给他倒尿壶的时候,经常走到院子里看着爷爷躺在炕上抬着头使劲往窗户外面看。
窗外的风景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在爷爷的视线里面了,爷爷现在好像成了那坐井观天的青蛙。只不过青蛙没有见过外面的天有多大,所以它并不遗憾,甚至还感到骄傲。但是爷爷却见过湛蓝的天,感受过拂面的风,爷爷心里面肯定满是遗憾。
宋向文时常隔着墙听到爷爷在屋子里面沉重的叹息,该是遗憾吧。
宋向文伸出手去从炕上拽过来两个尿壶,一个满满的,一个只有一半。宋向文拎着两个尿壶,去到爷爷家的厕所里,打开盖子,倒进坑里面,再扭上盖子,给爷爷放回到炕上。
爷爷自始至终没有转过身子,头向里侧躺着,不出声,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宋向文给爷爷带上了院门,把手放在门口的粗壮银杏树上擦一擦,可能会沾上点尿,擦擦干净一些。
伸手进裤袋里,摸索一番,三十块钱还在,上街给母亲买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