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在这里,脱离了母亲的监视,他才能如此放纵。
他对待秦嬷嬷的态度,也是阮柔前所未见,两人交谈热络,没有生分、不似主仆,像一对关系融洽的母子。
秦嬷嬷时不时看一眼阮柔,流露带点讨好、又分外慈和的笑容。
阮柔也在打量她。
与寻常高门乳母的细皮嫩肉不同,秦嬷嬷脸膛黑瘦,是庄稼人常年日晒劳作留下的印记,慈眉善目,略显浑浊的双眼透着朴实。
她主动指指自己的耳朵,又张口比了比,摇摇头,示意阮柔不必客气。
阮柔竖起拇指,弯了弯指节,对她比了个“谢谢”。
“你会手语?”沈之砚冷淡瞥来。
“只会一点点。”阮柔垂下眸子,“小时候祖母身边有位老仆,后来生病坏了嗓子,她教过我几句。”
沈之砚不置可否,又转头跟秦嬷嬷手语去了。
阮柔本有心问问,秦嬷嬷为何会聋哑,见他不理不睬,只得作罢。
丰盛的晚宴,气氛却诡谲的安静,他们两个手语交谈,剩下阮柔如坐针毡,对着一桌子菜难以下箸。
像是看出沈之砚刻意冷落,秦嬷嬷撂下他,把椅子挪到阮柔边上来,殷勤地给她挟菜,自己却不吃。
眼看碗已堆得冒尖儿,阮柔对着秦嬷嬷胡乱比划。
沈之砚冷眼旁观,并没有帮忙沟通的意思,阮柔无法,只得也给秦嬷嬷挟菜。
秦嬷嬷连连摇头,用手盖住碗,指着咽喉,沙哑地啊了几声,回头冲沈之砚翻白眼。
沈之砚这才不情不愿解释,“嬷嬷咽喉有伤,不跟我们一起用饭,你自己吃就好。”
阮柔心下暗叹,知他还在气头上。
只不过,先前他立在墙根下,脸色阴沉,表情中却并无意外。
试问谁家夫人到了庄上,第一个念头是翻墙逃跑,这难道不奇怪吗?
他却像是……早就洞察她的恐惧。
阮柔不愿深想,那太叫人毛骨悚然。
沈之砚此刻像完全变了个人,变成一个连阮柔也不曾见过的人。
他一手持箸,另一只手飞快地跟秦嬷嬷打着手势,吃饭闲聊两不误,姿意随性,全无半分清淡冷漠,那只骨节修长的手,五指翻飞,不知说得什么,不时引得秦嬷嬷仰头,发出无声的大笑。
阮柔看不懂他二人说什么,只觉得从未见过他这样高兴,是一种毫无负担和压力的放松。
秦嬷嬷拿着酒壶,给阮柔面前的杯盏添满,抬手示意:尝尝。
阮柔端在手里,嗅到一股清冽甘醇的香气,笑道:“是秋月白。”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