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飒缓缓摇头。
不像,跟民间传说里的鬼怪,似乎也相去甚远,更像某种未知的力量。
她沉吟:“三江源那一次,易家人死了一大批,也活了一批,丁长盛一直觉得,那些幸存者是受到了感染,但其实,他们是复活得太快了,这一批活过来的人,其实已经是它们了,不管是我姐姐、姜骏,还是这册子上记下的人。”
“说是借尸还魂也不确切,其实更像”
她突然冒出一个词来:“嫁接。”
这个词,她也解释不清,于是手机上搜了给宗杭看。
简单来说,是植物的一种生殖方式,“把一种植物的枝或芽,嫁接到另一种植物的茎或根上,使两个部分长成一个完整的植株”,又说是“利用植物受伤后能够愈伤的机能来进行的”。
她拿宗杭举例:“你被打了三枪,枪枪致命,但我后来看过你的伤口,都已经长好了,这是一种愈伤的机能,人是没有的,你懂吗但它们可能有。”
“再说息巢里的那些尸体,死是死了,都还没有腐烂,称得上新鲜,你被沉湖时,也刚死不久,可能恰好符合嫁接的条件,但这种嫁接,有排斥反应,爆血管就是其中一种,长成奇形怪状、肌骨移位,也是一种。”
宗杭听得似懂非懂。
他想起有一次去农家乐时,农庄里的人伺弄植株,好像也提过嫁接,还举了个例子,土豆嫁接西红柿,据说得到的新植物,上头结西红柿,下头长土豆。
但没听说过还能“嫁接”人的。
正茫然间,听到易飒叹息:“咱们三姓的水,也是真深啊,开金汤锁金汤,大家都以为是个保险柜、藏宝箱金汤水连来生路,只怕每一个金汤穴,都是祖师爷安排下的、用于嫁接的巢。”
易宝全的那幅画,划尸上岸,其实是个隐喻,尸体怎么可能当作船来划呢,那是“它们来了”,嫁接成功,于是“死人在水底睁眼”,然后上岸。
她拧亮手电,重新翻开那本册子,一行行照给宗杭看。
“很可能,真的有无以计数的它们要来。”
“但第一批的先头部队,其实已经来了。而且这第一批人,其实是被安排了使命的,只不过他们嫁接得不那么成功,状态千奇百怪。我姐姐说,她把完美给想错了,我们总下意识认为,嫁接得好看周正是完美,但如果标准根本不是这个呢,只有领会到那些使命的,才是完美的人,这一点上来说,姜骏比我们都要完美。”
“你看这,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如死了算了,她可能知道自己被嫁接了,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再看这,我有重要的事,我赶时间,要去金汤值班,你回想一下姜骏,他进了鄱阳湖下的金汤穴,把祖牌嵌进了太极盘之后,就不走了,他在巢脾间来回巡视,像不像在值班”
还真像,宗杭有些毛骨悚然:“那他想干嘛”
易飒关掉手电。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出奇:“从某种程度上,他像是去接生的,挂水湖下轮回钟,那面太极盘,就是轮回钟,嵌入了祖牌,相当于启动,表明某些事情已经快开始了,它们就要来了,息巢内的尸体,都在等待嫁接。湄公河上,也有挂水湖,就是洞里萨湖,黄河是地上河,没有挂水湖,所以诗里说的是黄河滩头千丈鼓。”
宗杭结巴:“那它们,从哪来啊”
刚问完,他就反应过来。
从大河来。
册子里有个人说,要填了黄河长江,抽干澜沧江,说明那些“它们”,是从大河里来
宗杭看向面前的黄河,蓦地遍体生寒,不觉往后缩了缩。
已经看不清轮廓了,只能看到黑魆魆的一片,和岸连在了一起,隆隆的水声周而复始,压盖着水面下深不可测的秘密。
如果真的从大河来,三条大河,真像是三条产道啊,一本金汤谱,标出的不是藏宝地,而是偌大产房,每一个金汤穴,都是整装待发的轮回渡口。
这世界绚烂辉煌,日日都有大事件新气象,人人行色匆匆,周而复始奔忙
没空去留意一朵花开、一片叶落、河面上陡起漩涡、雪线上多一脉水流。
也没空去留意僻静处、暗影中,“它们”的三线轮回,正悄悄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