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您还说呢,还不是您当日发狠发落了菡儿,否则她岂会遭这些罪!”许是见沈妙茵回来了,秦氏说话都有底气了:“我的菡儿,怎的就清瘦得如此了?”“娘……”才唤了一声,沈妙菡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这边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沈妙茵,她由宫婢搀扶着下了马车,一时间,四下皆安静了下来。众人只见她,斜亸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柳腰微展鸣金佩,莲步轻移动玉肢,宫妆巧样非凡类,诚然王母降瑶池。一母同胞,姐姐恍若天女,自己却狼狈如同乞儿,沈妙菡愈发哭得厉害,却也不忘告状:“大姐姐!你一定要给我做主啊,他们都欺负我,还有祖母……她竟然、竟然指使庄子上的人给我下毒,想害我变成哑巴!”秦氏闻听此言,焉能不觉得惊心:“什么?!”老夫人的心“突的”一跳,顿时立起了一双眼睛:“你这丫头诨说什么!可是疯魔了不成!”“我说的句句属实!”沈妙菡言之凿凿,字字泣血:“他们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日日对我非打即骂,还逼我干各种各样的粗活,若非我趁庄上的人不备逃了出去,怕是就要被他们折磨死了。”她说着,还卷起自己的袖管给他们看胳膊上的伤痕,证明自己所言非虚。沈妙菡倒的确没撒谎,但那并非全部的真相,而只是慕云卿想让她看到的真相。她之所以能顺利从庄子上逃出来,是因为姜通安排的人暗中在酒菜里加了些蒙汗药,沈妙菡以为那些下人是喝多了,其实他们是被药倒的。方才离开庄子,她便遇到“好心人”捎了她一段路,让她得以在最快的时间内进城,那“好心人”,自然也是慕云卿一早安排的。沈妙菡能再次开口说话,也是慕云卿暗中配好了药交给了姜通的那名手下。甚至就连刚刚她能闯过一众守卫来到侯府门前,也是有人挤在人群中出手相助。如今好戏已经开台,无论老夫人愿意与否,她都得站在台上把戏唱下去,慕云卿也就放心了。丹唇凉凉挽延一缕昳丽,慕云卿冷冷一笑,放下了车帘:“走吧。”今日若得闲,她定要好好看看这出戏,只是眼下……没什么比容锦那边的情况更要紧。马车渐行渐远,而不远处,闹剧还在上演。沈妙茵沉着一张脸,肉眼可见的不悦,全然没有归家省亲的欢愉与感动,她挥手示意侍卫退下,开口的声音中明显带着怒气:“先回府。”她不光是气老夫人和孙氏他们,她也气秦氏和沈妙菡。自她进宫以来,她们在家没帮上任何忙不说,倒还来拖她的后腿,即便她们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闹,叫她的脸往哪放!此事若传到其他嫔妃耳中,还不定怎么嚼舌根笑话她呢。一路怒气冲冲地进了府,沈妙茵连各处景致都没心思细赏,倒先“断起案”来了。思及此,她的脸色不禁变得愈发难看。秦氏对老夫人生出怨怼之心已非一日两日了,今日想着有沈妙茵给她撑腰,自然和沈妙菡一起大吐苦水。老夫人自然不会承认毒害沈妙菡的事,只将一切问题都推到了庄上的下人身上,言称定是他们阳奉阴违。双方各执一词,沈妙茵也难有决断。何况即便她贵为后妃,可老夫人毕竟是她的长辈,今日之事又无关皇室,她自然也就无法端出妃子的身份来压人,若只为给沈妙菡出气就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将老夫人如何,怕是会被后宫其他的妃子揪住把柄说她不孝。她本就没有子嗣傍身,若再被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那日后后宫岂还有她立足之地!思来想去,沈妙茵最终也只是罚了庄上的那几个奴才。她权衡利弊保全了自己,却寒了秦氏和沈妙菡的心。眼见那母女俩抱在一处,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沈妙茵愧疚之余不免又动气,她何尝不想给她们出气,可也得她们自己动动脑筋才行,这样的事是大声嚷嚷就能报仇的吗?若换了她,定然暂且忍一时之痛,待到对方放松警惕,再予以致命一击。老夫人如此筹谋不过是为了二房,那她们又何必拘泥于针对老夫人,毁了二房岂不是更让那老太太心痛?没了那一家子,还能稳固她们大房的地位
。而孙氏所指望的,不过是沈晏和沈奕,沈晏是庶出,孙氏必然防着他,那她们只需要对付一个沈奕就是。区区孩童,收拾起来简直易如反掌。回过神来,沈妙茵起身,准备去看望沈苍。按照礼制,即便是沈苍这个当爹的也得来给沈妙茵口头请安,只是他如今瘫在榻上动弹不得,沈妙茵出宫前便曾向梁帝讨了旨,免了他的礼。老夫人提议坐船过去,既快些,还能游览园中景致。沈妙茵没拒绝。但见那船上系各种精致盆景诸灯,珠帘绣幙,桂楫兰桡,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湖面上香烟缭绕,岸边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的太平气象,富贵风流。沈妙茵瞧着,心里不禁生疑。为着她归家省亲,府里精心以待这原没错,可铺张至此,老太太怎么舍得?于是,她旁敲侧击地说:“为我回来一次便大兴土木,你们往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呢。”方才沈妙菡一事,老夫人已看出沈妙茵不想同他们撕破脸,遂这会儿赶忙抓住话把儿表明态度,毫无隐瞒道:“府里哪有这许多银子,这都是慕家的。”“慕家……”经老夫人这么一提醒,沈妙茵才想起了慕云卿,立刻追问道:“那怎的没见到表妹呢?”“外姓女子无召,不得入内,而且眼下她也不在府里,被长公主叫去公主府侍疾了。”沈妙茵不知为何,面露失望:“那倒是不巧了。”她们又哪里知道,慕云卿此刻根本就不在长公主府。她是叫车夫将她送去了公主府不错,也叫他在外面候着,好似晚些时候长公主情况好转她便会回府的样子,可事实上,她不过是借公主府的地儿过路。那日她写给长公主的书信,就是烦她帮忙,好让她能有个名正言顺“夜不归宿”的理由。如今她前脚从公主府正门进去,后脚就从后门上了另一辆马车,直奔康王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