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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地底发出的怪声(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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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保庆看见马匪挖金的洞道里有不少骨灰坛子,以为是埋金的坛子,忙蹲下身看,心想里边即便是骨灰人脑,那也没什么可怕的,总不会比供桌下土头陀的尸骸更吓人,反倒让二鼻子一声惊呼吓了个手足无措。他一只手握住火把,另一只手刚揭开其中一个坛子,便立即停了下来,没敢再往前凑,从头到脚出了一层冷汗。

原来坛子中没有金子,而是漆黑的火药,用过猎枪的人都能辨别出这呛人的硝黄气息,哪里是什么骨灰坛子,分明是马匪用来炸岩石的土炸药,多亏二鼻子叫住了他,否则他手持火把凑到跟前,一个火星子飞进去,勾搭连环炸响了,他们仨都得被炸成碎片,连个囫囵尸首也留不下。

旧时进山挖金子的人不用火药,多以锹挖镐刨,马殿臣虽然有钱,手下干活儿的却不多,当然不会像在老金沟下苦的一样,他用火药炸开岩层,才将洞道挖得如此之深。土制炸药的配方大概是硫黄、硝石以及木炭,深山里产一种硝石,做出来的鞭炮都比别处要响,这要是做成了炸药,威力也是不得了。

三个人额头上不约而同地渗出冷汗,差一点儿小命儿就扔在这儿了,赶紧退开几步,忽听身后一声兽吼,是那几只饿急了眼的猞猁跟踪而来。为首的一只猞猁见这三人没有防备,立即扑上前来,将张保庆按在爪下,张开血口便咬。

二鼻子手中拎了一柄生锈的柴刀,无奈刀不够长,来不及上前救人,情急之下想也没想,抄起地上的一坛子火药,便使劲儿往猞猁头上扔去。猞猁善于夜间行动,双目如电,虽是猛兽,却生来多疑,骤然见到黑乎乎一个东西飞过来,又嗅到浓烈的火药气息,当即腾身后纵。那个装满火药的坛子直接撞在石壁上,砸了个粉碎,溅起一片火星,耳轮中只听“轰”的一声,霎时间洞道内硝烟弥漫。

坛子里的这种土制炸药,是马匪在山里挖出的硝黄所制,很不稳定,说炸便炸,别看放的年头久了,可是不潮不湿,炸药的威力仍在,洞道的地势又十分狭窄,猞猁避得虽快,但它往后一躲,正好跃到火药坛子撞击石壁之处,当场炸得它血肉模糊。此时张保庆刚站起身,只觉洞道中裂帛般一声闷响,好像有堵无形的厚墙迎面撞来,将他往后揭了个跟头,如同一个破面口袋似的落在地上,五脏六腑气血翻转,眼前发黑,口鼻流血,两耳嗡鸣不止,辨不清东南西北。

挖金脉的洞道之中有木架子简易支撑,相对而言并不坚固,那坛子火药一炸,上方接连塌落了几大块土石,二鼻子兄妹担心被活埋在其中,可塌方之处在来路上,后边又有猞猁的堵截,只得拖起张保庆退进洞道深处。跌跌撞撞跑出几十步,见尽头的石壁上有一个大窟窿,比刚才屋子里的洞道口不知大出多少倍,想来可能是马匪在洞中挖金,挖到尽头碰到了坚硬的岩壁仍止不住贪心,又用土制炸药崩开了岩层,还想往深处挖,不承想炸穿了一个更大更深的巨型洞窟。

张保庆意识恍惚,脑袋里嗡嗡作响,只觉得天旋地转,脸上又是血又是土,他使劲儿睁开眼,脑袋炸裂一般的疼痛,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眼前模模糊糊看不分明,瞧得见二鼻子兄妹比比画画张口说话,可什么响动也听不到。

二鼻子过来按了按张保庆的身子,看他有没有震伤脏腑。连胸膛带肚子这么一按,张保庆吐出了两口瘀血,应当不至于送命,但是跟他说什么也听不到,估计是在洞道中让爆炸震倒了耳膜,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三个人坐在洞窟边上气喘吁吁,下意识往里边看了一眼,只见被炸开的岩洞位于洞窟斜上方,深处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马匪当年在金洞尽头炸开的地底洞窟,似乎是处亿万年前形成的古洞,不知其深几何,洞壁有粗可合抱的化石,形状奇异,盘旋向下延伸,人可以从上边绕行下去。最奇怪的是下边亮如白昼,比天上的银河还要璀璨通透,光雾流转、熠熠生辉,将张保庆和二鼻子兄妹的脸都映成了青灰色。古洞中的奇景虽然瑰丽,却分外诡异,让人触目惊心。

三人只看得目瞪口呆,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过了好一会儿,双眼渐渐适应了洞窟中的环境,才看出发光的并非鬼火,而是一个寂静无比的地下荧光湖。湖上存在大量原始发光蜉蝣,这种长尾蜉蝣形似蜻蜓,却只有一对鳞翅,身子像鱼,足有一般人手掌那么长,它们拖拽着发出阴森白光的长尾,成群地贴在湖面振翅徘徊,形成一团团离奇的光雾。这种长尾蜉蝣生命短暂,忽生忽死,生死只在一瞬之间,死掉的长尾蜉蝣落在水面上,身上的磷光一时不消,只是再也不动了。死去的蜉蝣一层覆着一层,也不知道究竟有几万几千,几乎遮住了广阔的湖面。从高处往下看,好像是地下湖在发出荧光。

张保庆心想:马殿臣土头陀一伙儿匪类躲在山里挖金,不承想挖出这么个古洞,里边的地下荧光湖,更是做梦也梦不到的奇观。马殿臣大宅发生变故的那一天,似乎是阴历四月十八跳庙破关烧替身的日子,是不是在当天炸开了这个古洞?那些下落不明的马匪们难道是去了地下湖,下去以后再也没回来?为什么又只有土头陀一个人死在外边?

张保庆此刻耳朵里听不到半点儿声音,心里却比之前冷静得多了,眼前这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让他越想越是不安,心里总是感觉到莫名的恐惧,但又不知这恐惧从何而来。他比画着手势示意二鼻子兄妹:“咱们走到这儿也该看明白了,洞窟深处没有金脉,更没有出路,地下湖中只有无穷的死蜉蝣,死的太多了,密密麻麻,看一眼都让人觉得膈应。那玩意儿你即便捉到活的,过不了多一会儿也会死,活不过一时三刻,况且要几只死蜉蝣又有何用?咱仨如今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顾不上追究那些马匪是死是活了,如果进来的洞道没有被塌方堵死,说不定还能出去,咱们还是赶紧往回走才是。”

二鼻子此时也点头同意,纵然舍不得马匪找到的金脉,可见到那阴森诡异的荧光湖,同样觉得可怕,有种难以形容的古怪,也说不出为什么怕,怕的是什么,总之不能接近!

二鼻子也对张保庆打手势,同时告诉菜瓜:“刚才洞道中炸塌了一些泥土碎石,但是听动静,落下的土石似乎还不足以将洞道完全堵死,咱们可以回去再捡两坛子马匪留下的炸药,吓退其余的猞猁,等到走出大宅之后,绕天坑峭壁找一找出路,该当可以脱困。等咱们出去叫来屯子里的人帮忙,再想法子把马殿臣的九座金塔搬上去。”

三个人转身正要往洞外走,突然从地底发出一阵阵的怪响,声似潮涌,源源不绝。二鼻子兄妹一听到这个响动,当时好似被什么东西攫住了魂,竟两眼直勾勾地转过身,又往古洞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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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底下传来的怪声,是任何人都没听过的声响,说大也不大,但是听在耳轮之中却分外真切,说动听也不动听,可让人越听越想听,似乎直接钻进了心里,明知不能往古洞深处走,却似让什么东西勾住了魂魄,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自己的两条腿,手中火把也不知不觉撒了手,落在地上熄灭了。二人扶住石壁一步一步往下走,意识渐渐恍惚,仿佛进入了一个从未见过的世界,想要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不仅身上的伤口好了,肚子也不饿了,从内而外说不出的受用,如同放下了千钧之担,长这么大也没这么舒坦过,使人欲罢不能,只想投身其中。

张保庆在洞道中震聋了双耳,听不到地底有什么响动,他和二鼻子兄妹打手势说得好好的,要找路出去,怎知往回走了两步扭头一看,那二人居然一声不吭走进了深处地底的巨型溶洞。张保庆伸手拽住二鼻子想问个究竟,二鼻子却理都不理他,怎么拽也拽不住,还把张保庆带了一个趔趄。张保庆还以为二鼻子太贪心,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非要到地下湖近前看个究竟不可。此时的张保庆听不到声音,可也有同样的感觉,古洞之中的荧光湖太恐怖了,马匪必定全部葬身于此,无论如何不能再往那边走!奈何拽不住二鼻子和菜瓜,又没有胆子一个人留下,万一猞猁追上来,孤身一人如何应对?他越想越怕,与其一个人等死,还不如和二鼻子兄妹一同死掉,好歹在黄泉路上有两个做伴的,当下将心一横,加快步追上前边的二鼻子兄妹。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洞穴之中的地形怪异至极,亿万年形成的岩柱直上直下,呈现出一层层旋涡状的花纹,实在是前所未见。

走到一半,张保庆发觉不对,不知二鼻子兄妹见到什么了,双眼都是直的,目光呆滞无神,直勾勾盯住地底的荧光湖,手脚十分僵硬,简直如同两个行尸走肉。张保庆心说:你们俩瞧见肉包子也不至于这样吧?再往二人脸上一看,见二鼻子兄妹脸上似笑非笑,神色怪诞无比。张保庆又惊又骇:这二人究竟在看什么?洞底的死蜉蝣多得惊人,看一眼身上都直起鸡皮疙瘩,走到近处看岂不更是瘆人?瞧二鼻子和菜瓜的样子,分明是让勾死鬼迷了魂。三个人一同来到此处,为什么只有我没让鬼迷住?他疑神疑鬼,又听不到任何响动,心下更觉惶恐,忍不住转头看向四周,一看身后吓了一跳,那几只阴魂不散的猞猁,不知何时到了三人身后。张保庆先前几次三番被猞猁摁在爪下,如果不是二鼻子舍身相救,早已死了多时。他嘴上虽是不服,实则对二鼻子倚若长城,然而二鼻子这会儿中了邪一样五迷三道,哪还对付得了凶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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