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夕暮对于这些奏折,只批复了三个字:寻故剑。
美酒千钟犹可尽,心中片愧何可论。一闻汉主思故剑,使妾长嗟万古魂。
“这小子”宋宁默得知这消息后,勾起嘴角笑骂:“看不出来倒是个死心眼的”
叶子衿垂着头,半晌无语。
这个典故,原本是说许平君和刘询。
刘询尚在民间之时,娶了许平君为妻。那时候可以说是一名不文,和许平君是贫贱夫妻。
后来刘询被拥戴为皇帝,许平君进宫为婕妤。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在霍光家族的威逼下要求让霍成君当皇后,连上官太皇太后也如此主张。刘询没有忘记与自己患难与共的许平君,他下了一道“寻故剑”的诏书,要寻寒微时的一把剑。朝臣们见风转舵,便都联合奏请立许平君为后。
南园遗爱,故剑情深。
有多少人能体会到其中的一路坎坷,与君共白头的誓言岂是那华美虚无的赏赐与恩宠能够代表的。贫贱不相离,富贵亦相知,故剑情深,关于权利欲望中的挣扎,关于承诺。那道诏书,见证了一位帝王最平和温情也是旷古绝今的爱与思念。
只是,楚夕暮这样做……
叶子衿深深叹了一口气。
身为皇帝,身不由己,总不能这样一世。
彼时天下太平,繁花满目,不得不说,宋宁默当初选定楚夕暮时,独具了一双慧眼。
那时没有人相信这个落魄的皇子,会有一番作为。可是他们做到了,或许多年以后,这国家仍旧会流传着关于这位君主圣明的故事,以及他传奇的一生。大起大落,历经人世间悲欢离合。
除了楚夕暮,偶尔也有故友的消息传来,譬如莫语。
自那日在燕京城见过莫语带着孩子来耍玩了一通后,便再也没有见过他。得知他的消息,已经是三年以后的事情。
他们说,莫语走时像换了一个人,一夕间宛如历尽沧桑。曾经那样风流不羁的人,竟会弃笔从戎。不知他是如何说动莫家上下那么些人的,只知道他走的时候,莫老爷子和莫家大爷二爷,亲自送着他离开。
宋宁默听后很是诧异:“我只道他会回余杭,教书育人。”
叶子衿埋头,手里的针线,穿过针孔,她听见自己冷清的声音:“那或许就是他的志向。”宋宁默深深看了她几眼,端着茶盏不说话了。叶子衿手下,一副牡丹图,已绣好了大半,耗时三月,总算没有辜负这番心血。
出身书香门第的人,世人眼中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会前往那最边远的地方,镇守边关。当朝状元,锦绣前程,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走之前,他曾经托人给叶子衿带了一封信,一笔娟秀的字,说他要去寻找他的‘子衿’。叶子衿接到那封信时,看了半晌,然后看着它在火堆里化成了一只只蝴蝶。想了一整夜,最后决定不会去送他。更何况那人还是远在余杭,即便是想去,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从那以后到如今,再也没有个人的消息。
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个人的宿命。
没有什么后不后悔,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叶子衿只记得,他的恁时相见早留心,他的无可奈何,和他远去的背影。
好像在苏州那个大雪天,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她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无论现在或者将来,亦或是那曾经的过往。
“下一次去哪里玩?”宋宁默凑了上来,冷不丁问。
“随意吧。”叶子衿已失了先前的兴致,托着下巴,顺手从笔筒里抽出一杆毛笔,在雪浪纸上画了一株梅花,尚未完成,不过只有枯瘦的树枝。宋宁默接过她的笔,在纸上勾勒几笔,便有了片片花瓣。
“你若是当真想去塞北,那就去好了。”宋宁默搁下笔,凝视着她,“横竖我们有的是时间。”叶子衿摇摇头,“罢了罢了,过些日子再去吧,我这几日也有些懒怠起来了。”宋宁默轻抚她的额头,“没病呀”
叶子衿一把拍开他的手,打了个哈欠。宋宁默摇着她的身子轻轻晃悠,“怎么又困了?”叶子衿挣脱他的魔爪,起身上床,“我睡会,别打扰我。”宋宁默眉间泛起了一抹忧色,“不是才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