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大跃来到人才市场,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碰运气。但是他连电视大学的毕业证都没有拿到,这个运气也实在是太难碰了一点。正当他准备打道回俯的时候,运气来了,因为他看见一个摊位上明确写着“急招技术师傅”,聂大跃就是技术师傅,岳洲县农机厂的技术师傅。在岳洲,谁见到谁不是喊“师傅”呢?但是聂大跃的这个“师傅”与一般的师傅还不一样。聂大跃是真的有技术的。聂大跃虽然读书不行,但是干活不错,上中学的时候搞开门办学,那时候他就学会了车、钳、铆、焊、电,这一招在上山下乡的广阔天地曾经发挥过作用,回城到农机厂之后更是得到提升,做“技术师傅”绝对没有问题。
招聘人员对聂大跃进行了当场测试,顺利通过。
进了香港老板开的这间电话机厂之后,聂大跃很快就受到重用。香港老板姓黄,叫黄荣发。黄老板自己就是做技术工人出身的,对技术工人非常尊敬。事实上,当时在电话机厂帮着黄老板打理的那几个香港人也都是技术工人出身,没有一个是大学毕业的。这些香港的技术工人叫“师傅”,别看听起来跟当时国内普遍称呼“张师傅李师傅”差不多,其实在香港“师傅”的地位相当高。在聂大跃来到这个厂之前,管理人员除了香港师傅外,就是国内的一些大学毕业生,这些大学毕业生在厂里面被称做工程师,无论他们实际上有没有定工程师职称,反正都是叫“工程师”。在港资厂,工程师的地位低于“师傅”。没办法,不服不行,工程师的动手能力确实比“师傅”差。 电子书 分享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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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当时,生产电话机也能算得上是高科技,但是黄老板做的是来料加工业务,两头朝外,并不需要自己设计和计算,所以内地招聘来的大学生其实就是协助香港师傅管理,工程师的地位当然比“师傅”低。
香港师傅当时看不起大陆人,原因是大陆人技术太差。厂里面大学生也看不起香港人,原因是香港人没文化,连欧姆定律都不知道。黄老板一直想缓和这种矛盾,但是都没有成功,直到聂大跃来了之后,这个矛盾才解开。
聂大跃来了之后把香港的师傅全部镇住了。聂大跃的动手能力比他们强。并且他还知道欧姆定律,知道公制与英制的相互换算。在黄老板眼睛里,他既是师傅,也是工程师。
黄老板请聂大跃吃饭,问:为什么你行他们不行?
“他们”指的是厂里的那些大学生。
聂大跃说:“你这里需要的是技术工人,不是工程师。”
黄老板瞪着大眼,没理解。
聂大跃进一步解释:“如果动手,把配件安装在一起,焊接上,技术工人比工程师强。”
这一下黄老板似乎听懂了,但很快又糊涂了,眼珠子转了一圈,说:“不对呀,我这里有你们大陆的很多技术工人呀,他们怎么也不行?”
聂大跃笑。黄老板问他笑什么。
聂大跃说:“他们大多数都不是技术工人,是农民,是农民就不是技术工人,技术工人一定是在城市里的,在工厂里的。”
聂大跃的话要是放在今天或许有点绝对了,但是在八十年代的中国确实是这样的。技术工人首先是工人,如果连工人都不是,怎么能说是“技术工人”?而在当时,“工人”肯定是城市人,农村人不叫“工人”,叫“农民”。
黄老板琢磨了半天,问。“那么,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城市的而是农村的呢?”
“看身份证。”聂大跃说。
“看身份证?”黄老板还是不理解,“身份证上面没有写着他原来是工人还是农民呀?”
聂大跃笑。
“你笑什么?”黄老板问。
“您看不出来,”聂大跃说,“但是我一看就知道。”
黄老板点点头,这下胜读十年书了。于是决定好钢用在刀刃上,立刻提拔聂大跃为主管,首先管人事。
在聂大跃当上主管之后,给胡娅沁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的思念之情,希望胡娅沁能跟他一起来深圳。
胡娅沁对聂大跃还是有感情的,事实上,任何通过自由恋爱结婚的结发夫妻都是有感情基础的。胡娅沁后来还真的来的深圳,是请假来的,只呆了一个月就回去了。胡娅沁与聂大跃不一样,胡娅沁是矿上的人,舍不得轻易放弃这个好职业,再说胡娅沁感觉黄荣发的这个电话机厂比稀土矿差远了,连稀土矿的一个小车间都比不上,夫妻俩把一辈子的希望都押给它也太不理性了。于是胡娅沁到底还是回去了。回去以后的胡娅沁决定不辜负父母的殷切希望,继续埋头读书,终于获得了函授大学的大专文凭,也算是没有虚度年华。
取得大专文凭的胡娅沁并没有抛弃丈夫,但是也没有要孩子,因此他们的夫妻关系还是存在的,只不过存在得不彻底,算是边缘状态吧,要不是一次偶然的机遇让聂大跃有了自己的事业,很可能他们早就离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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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大跃的机遇发生在1991年,深圳发行新股,凭身份证抽签,一个身份证只能购买一张申购表。聂大跃感觉到这是一个机会,但是一张表的中签机会太少了,于是他很动了一番脑筋,最后决定跟黄老板请假回去一次,理由是想老婆。
黄荣发是过来人,理解男人想老婆的滋味。于是劝聂大跃不要太死心眼,厂里面这么多打工妹,个个水灵,不如就近找一个做女朋友算了。黄荣发的意思大概是含蓄地说聂大跃的老婆胡娅沁不水灵,但是没有明说。聂大跃不说话,仍然说要回去,最后黄荣发只好答应他回岳洲探亲几日。
聂大跃因此就感到了资本家的人情味。在内地,无论是国营单位还是集体单位,“乱搞男女关系”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单位”的职能之一好像就是防止男女职工之间乱搞男女关系。因为国家的法律对“乱搞男女关系”好像还比较宽松,所以必须要单位这一环节来严防死守。那时候,如果像聂大跃这样在单位做一个主管,跟下面哪个女工有男女关系了,除非单位不知道,一旦知道,轻者行政处分,重则开除公职,要是赶上严打,送去劳改劳教也未必不可。所以,那时候的女孩子或者是女人甚至是自己的老婆,遇上这一类的事情,威胁男人最有效的手段就是“闹到他单位去”。只要一说“闹到单位去”,男人马上就就范。现在倒好,作为“单位一把手”的黄荣发,竟然鼓动聂大跃在打工妹当中找一个相好的,聂大跃只能从正面理解,理解成是资本家的“人情味”。
聂大跃回去之后与父母和妹妹匆忙见了一面,丢下一些礼物,还没有让母亲看够,就赶到矿上,去见他的老婆胡娅沁。
聂大跃大学虽然没有毕业,但是毕竟在深圳做了几年的主管,刚开始是主管人事,后来又管定单,现在更是管全面,而且他的半吊子电大管理专业和“师傅”般的动手能力,在黄荣发的港资厂居然得心应手,实际已经成为几百号人工厂的“二把手”。这些年不但赚了一些钱,而且自信心更增添不少,所以,再去见岳父岳母也没了往日的胆怯,相反,倒有一种理直气壮的慷慨。
见到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