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溫鴻心心念念他花掉的藥錢,他打算等這不懂武的小大夫徹底治好他之後,再自然而然地「恢復記憶」聯絡上家裡將錢送過來。
屋子外說白了涉世未深的溫鴻自然不知道人心險惡,藥錢都花了,不把人治好他實在心有不甘,冷著一張臉將剛熬好的藥端進來。
聽力極好的楊殊聽到他的腳步聲,連忙收斂唇邊的弧度,等他拖沓著腳步靠到床邊來時,才虛心有禮地喚了一聲:「溫大夫?」
溫鴻本想著他醒了可以自己喝藥了,但一看青年矇著眼在床褥子上來回摸索著的模樣,終究是對美人特別寬容,冷著一張臉在床邊坐下,舀了一口藥吹涼後才送到他的唇邊。
「張嘴,吃藥。」
楊殊不疑有他,極為配合地讓這個聲音聽起來很年輕的小大夫餵他喝完一碗藥,手腕落入了有些溫涼的指節中,他不動生色地任由對方替他把脈,聽他喃喃自語地咒罵著這喪心病狂的毒。
溫鴻平常替人看診時其實很少這般碎嘴,可偏偏現在肚子裡積著一股氣,又不能毆打楊殊發洩,便只能逞逞嘴上的癮。
不過碎唸了一陣子後,溫鴻總算還是撿回了自己的職業操守,用著極為溫和的語氣替他說明:「你既然醒了,身上的傷就沒什麼大礙,這毒雖然棘手了些,倒也不是完全解不了,就是其中一味藥材比較難尋一點兒,讓我進山裡給你採藥你就別想,咱兜沒錢,就只能土法子慢慢解吧。」
「嗯,」楊殊應聲,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但憑溫先生作主。」
或許是他這一聲十分恭敬有禮的「溫先生」說進了溫鴻的心坎裡,也或許是因為人都救起來了總不好真的又掐死了扔進水裡去,溫鴻作勢嗯了一聲,擱下碗後起身走到桌邊去倒水,有些繃不住冷漠地送到了他的嘴邊。
「別說我苛刻傷患,喝點水潤潤嗓子。」
「多謝。」楊殊畢竟昏迷了半個多月,剛醒過來嗓子啞得發疼還得面對溫鴻的身家調查,把人惹怒了後確實不好開口要茶,只能藉著剛剛喝下去的藥湯潤喉,溫鴻的大發慈悲確實解救了他的燃眉之急。
溫鴻站在床邊看著楊殊捧著杯子喝水,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淡色的薄唇微微地貼在杯緣,精緻的下巴底下,白皙的喉結隨著吞嚥的動作一跳一跳的,惹得他不免跟著嚥了好大一口唾沫。
等到楊殊放下杯子時,他有些鬼迷心竅地開口又問了一句:「還要嗎?」
床上的人像是有些意外他會問這問題,愣了一下後,下意識地揚起嘴角彎出一抹淺笑柔聲開口:「那便有勞了。」
楊殊看不見,自然不知道溫鴻在他笑的時候不爭氣地臉紅了,有些手忙腳亂地接過杯子去倒水,屁顛顛地捧著回來放進他手裡。
楊殊自幼習琴、精通五律,聽覺本就較常人要敏銳許多,更別說溫鴻一點兒想要掩飾的意味都沒有。
他本來就是個愛看臉的性子,如玉的美人蒼白而虛弱,臉上半截白布遮住了一雙美目,可光那高挺細緻的鼻樑下,無笑自揚的嘴角,溫鴻就想起自己在河邊撿到他時的驚為天人。
萬花谷裡的美人不少,溫鴻自己長得也不算太差,但他就是覺得他撿回來的十六有一股讓人想要一直盯著他那張臉看的衝動,想要揭下他矇眼的布巾,讓那雙也是十分漂亮的眼睛溫柔地回望,用悅耳的嗓音喊自己
「長清?」不再粗啞難聽的男聲帶著一點兒猶豫,楊殊久久等不到他的動靜,有些侷促地搭在床沿側耳傾聽,像是試圖用呼吸聲來辨別溫鴻的位置。
萬花小大夫被他嚇了一跳,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然對一個男人浮想翩翩簡直要炸開了毛,腦羞成怒地問:「你剛剛喊我什麼了?!」
「溫先生」雖然逗他很有趣,但楊殊還是識相地改口,只是這一聲過後,兩人之間便陷入了有些尷尬的沉默。
楊殊倒還好,橫豎看不見,落落大方地坐在床上,唇角含著一抹淺笑微微側耳傾聽周遭的動靜。
溫鴻像隻被關在籠子裡的虎崽子焦躁地在屋子裡走了一圈才鎮定下來,有些虛張聲勢地凶狠問他:「叫我作甚?」
楊殊似有些欲言又止,抿了抿那雙淺色的唇,含糊了半天才輕飄飄地吐出字句:「我想更衣。」
「更什麼衣?」溫鴻高高地挑著眉,向被點燃了的小炮仗:「你那套衣裳破成那樣補不回來血跡又洗不掉,我直接扔灶裡燒了。」
一說起衣服溫鴻就想到自己像個傻子蹲在河邊搓件破衣服的事,別說那血跡洗不掉,要是能洗掉的話,他早把那套看起來就很昂貴的料子給當了。
「不是我,」楊殊有些難以啟齒,蒼白的臉色上渡了一層淺淺的霞色,嚅囁好半晌後實在憋不住,只好又換了一個不那麼迂迴的說法:「我想如廁。」
溫鴻自己搞了個大烏龍,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一時間也忘記十六是個病人,沒有自己協助他恐怕起不了身,一雙小眼睛淬了毒一樣地瞪著那張貌似無辜的臉龐。
漂亮的美人皮囊底下如今已被他打上登徒子的標籤,他氣呼呼得活像個被調戲的姑娘家,惡狠狠地搶過楊殊還捏在手上的杯子,歇斯底里地對他吼:「不要臉!臭流氓!調戲小爺我你皮癢了是吧?自己想辦法去!」
小大夫踏著重重的步伐出了屋子,留下了床上的楊殊忍不住彎出了一抹苦笑。
貌似,逗得太過了,以至於真把人給惹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