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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第1页)

兴的问大夫“是不是可以停药了?”

过后想来,郑惟汐不敢肯定大夫的治疗方案,但绝对相信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记得大夫当时听到问话后稍微僵了一下,然后斟酌着带着一丝惋惜,用很轻的声音告诉他们“这个病需要终身服药。”

如果加上高考后莫名其妙被调剂到了一所名字特别的南方学校的话,那算得上是郑惟汐人生中听到的第二声晴天霹雳。她看见自己爸妈的脸一下变绿了。

但她老妈是一个勇于折腾、从不轻易投降的人,从这家医院一出来,她老妈又把她拖进了隔壁的中医院。

再次开学的时候,她的行李更鼓了,一堆的水煎汤药,封装在统一标准的塑料袋里。四五盒的蜜丸,黑乎乎散发着蜂蜜味,但加工工艺不行,每一颗咬在嘴里,舌头总能碰到粗糙的、颗粒状的中药残渣。

南方天气热,她到校后的当天下午马不停蹄拎着大大一堆汤药跑去找班主任。

“我水土不服,医生开了药给我调理,能寄放在您家冰箱里吗?”她撒谎撒的挺溜。

班主任那会儿刚读博士,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行。”班主任答应了,想了想又补充“中午我们家有人,你要拿药可以中午过来。”

那堆药郑惟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吃完,每天中午跑去拿两袋,每次基本上都是班主任的夫人在家。

汤药过后,郑惟汐开始吃蜜丸。她不想让人知道,所以每天早晨起床要比别人早一点,然后飞快的从抽屉里摸出两个黑乎乎的药丸塞在嘴里,捂着嘴拼命嚼,就跟吞鸦片一样。潜意识里,她觉得自己仍然和身边所有的女孩一样,是健康的、充沛的、朝气蓬勃的大三女生。

西医开的红色药片,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在服用,终于有一天,那瓶药被她不知扔到了什么地方,有心或是无意,她把药停了。

缓慢的变化随后而来,比如说,曾经一眼能记住的公式不知为什么需要反复的去强化记忆,而且入秋以后,手脚总是凉凉的。

“郑惟汐,你为什么穿这么多?”有人问她。

“你不觉得冷吗?她反问道。

最捉摸不定的是情绪的变化,敏感、易怒、惆怅,黛玉式的莫名忧伤总在不经意间就席卷而来。

再一次放寒假,化验指标变得不正常了,T3。T4降了很多,甲低的症状开始出现。西医院的大夫很生气“甲状腺素片不能停。这就像补充维生素一样,明白吗?停药会带来不可逆的影响。特别是在心血管方面。”

中医也改口了“那个药你还得用,这是辅助治疗的手段。”

郑惟汐老妈又想出了新的办法“我们去针灸试试。”

他们找到的是中医院最有名的针灸大夫,姓仲,号很难挂。大夫身材不高,微微有些发福,诊疗室几面墙都挂着锦旗。无论仲大夫走到哪里,身后总跟着一群韩国医学院来交流实习的学生,用顶礼膜拜的眼神看着她问诊,开方,取针,然后嗖的一声扎到穴位上。每针扎下去,都会听到患者配合的话外音“哇,好酸。”

走廊里坐着各个年龄段不同病症的人,有中风后面瘫或偏瘫的大爷大妈,有走路不利落的小朋友,顶着一脑袋的针,小朋友的妈妈在一旁叹气“孩子出生的时候宫内窘迫,运动神经受影响了。”

仲大夫听完郑惟汐的病况后,思考了两秒,随后飞快的在病历本上写了几笔,抬起头坦诚的向她们母女交底“我没有根治的把握,但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改善症状。”

第一天,仲大夫扎的针全在背上,肾俞穴之类。第二天去,大夫改进了方案,向她脖子开扎了 。郑惟汐身边围满了韩国人,一个个嘴巴长的大大的,眼神各种各样,钦佩的、好奇的、怀疑的,还有纯粹看热闹的。

成为医学界具有开拓性的实验对象不是人人都能享有的殊荣 。郑惟汐也瞪着眼睛看他们。用眼神说“有本事你躺下来来试试?”

没几分钟,她脖子上扎满了针,她不太敢喘粗气,也不太敢做大幅度的吞咽。因为有几个针头紧挨她的下巴,随着呼吸起伏,一跳一跳触到她的皮肤,很凉。

郑惟汐记得聊斋里有一篇故事,题目叫《邵九娘》,里面一个悍妇金氏某天生了心疼的怪病,唯有用针灸的办法,针到病缓,但仍不时犯病,一天晚上,金氏做梦梦见自己到了神庙,庙里的鬼神告诉她,你作恶多端,扎针是对你略施惩罚,现在你只扎了零头,就想大病根除?梦醒后的金氏痛改前非,老老实实扎足了应受的针数,从此恢复健康。

郑惟汐觉得自己大概也要痛改前非,改什么呢?土木系有个不认识的男生通过班上的同学找她借书,她带着书下楼的时候看见男生在楼下捧了一束花,一堆人停下脚步在旁边看,这场面她没见过,又想缩短众目睽睽下的曝光时间,脑袋一昏抓过花一转身跑回了宿舍。男生大受鼓舞,听说她爱啃鸡爪,托人带了满满一包送来,全宿舍的姐妹喀嚓喀嚓啃了一晚上的卤鸡爪,鸡爪啃完的第二天,郑惟汐对男生说NO。鸡爪的钱,她觉得自己应该要还给他。

上公共选修课,不同院系的学生混在一起,有人用铅笔捅她的后背,“后面的人给你的”。是一个心形的纸条,一个圆脸男生隔着几排人冲她笑,她把纸条一下撕掉了,费尽心思折好又劳烦众人送来,她至少应该打开看一下,她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拒绝的太没风度了。

上课路上,一个瘦高个拦住她,“写给你的信收到没有?”,她好像是收到过一封信,内容太过旖旎,也不清楚是谁,看了两眼就扔到了垃圾桶里。“你让开一下好不好,我要去上课。”她把别人的情感当泥土一样践踏,是应该要受惩罚。

但这个惩罚有点没完没了,她一直扎到本科毕业后好几年。春去秋来,寒过暑往,一放假她就跑来乖乖扎针,风雨无阻,韩国人已经学成回国了,面瘫、偏瘫的大爷大妈治好回家了,走路不流畅的小朋友基本上像正常人一样了。走廊里又坐满了新一轮的大爷大妈和新一轮腿脚不利索的小朋友。只剩下她这个打发不掉的病人。不是治疗没有效果,效果很好,但是针一停,病情就反弹了。

“会反弹。”仲大夫也叹气,然后告诉她,这个病她也查过资料,找过内科大夫“其实甲状素腺片长期服用没什么问题。”

这个红色的药片,郑惟汐终究还是没甩掉。

工作后,她用的这个药也升级换代了,甲状腺素片换成了优甲乐,德国进口的,白色小药片,同样属于调节人体机能的A类药。除了按期服药以及定期去抽血化验外,这个自体免疫性疾病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的不适。她逐渐适应并且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第十章

再次确定药忘带之后,郑惟汐抓起手提袋一个人跑到了大堂,“这附近有药店吗?”她问前台的服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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