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儿俩也不爱看戏,听说你们园子里的牡丹花开得好,不若我们就到园子里去逛逛。”
尤氏想了一想,便道:“也罢了,既然两位姑娘都不爱看戏,我们就陪你们去园子里逛逛吧。”
贾珍踱了进来,见了王熙凤,眼珠便不转了,口中却对元春道:“大妹妹来了?这位姑娘想来就是王家的大妹妹吧。早就听说了,真是个万中无一的神仙一般的人品呢,今日一见,果然俏丽得很,能干得很。”
王熙凤却不像那寻常女孩儿忸捏做作,落落大方地站起来,爽快地笑道:“珍大哥好!珍大哥这样说,蒙珍大哥看得起,不如我们就在你们府上长住下来吧。这样也好天天见面,我们也好多多亲近亲近了。”
这话有些老辣,可不像是从一个闺阁女孩儿口中说出来的,但贾珍一听,便知道这是个不好招惹的泼辣货,知难而退,讪笑道:“大妹妹可真会说笑。今儿难得来了,就让你们大嫂子和侄儿媳妇好好陪着说说话吧。你们侄儿媳妇就是不爱说话,心事也重,又刚离了娘家,有些不习惯。你们正好开导开导她。”说完便借故出去了。
元春和王熙凤心里冷笑,也不理他,自顾和尤氏婆媳说话。
尤氏婆媳领了元春和王熙凤到后面会芳园里,慢慢地走一程,赏一程花,或在园中亭上坐坐。只听远远丝竹声响,尤氏叫了一个小厮来问,小厮回说是大爷领着几个王孙子弟叫了两个小戏子到凝曦轩逗乐子去了。
元春道:“珍大哥还真会玩啊。你们这府里就没有管得住他的人?”
尤氏叹一口气道:“我也劝过的,他哪里会听。我们府里的老爷是个不管事的人,前几年好女色,娶了几个姬妾来家,过不几日就烦了。如今又听信什么道士的鬼话,迷上了炼丹,拿上大把的银子扔进丹炉里也不心疼。现放着一个刚出生的女儿惜春也不管了,径直到城外的道观里去了。你珍大哥本也是爱热闹的人,没有人管束,越发闹得不堪了。我哪敢说什么!只委屈了蓉儿媳妇……”后面的话,倒不好说下去了。
秦可卿见说起自己,那眼眶便红了,却又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强笑道:“我来这里,公婆把我当自己女孩儿看待,看了多少别人看不到的,吃了多少别人吃不到的,穿了多少别人穿不到的,我还有什么不足的?”
大家逛了半晌,也觉疲倦了,便在登仙阁里歇息。尤氏便命人把饭传来,就在登仙阁里吃。
吃过午饭,洗过手,漱过口,便坐着吃茶。
元春对尤氏道:“大嫂子陪我们半天,也乏了。你就自行去歇歇中觉吧。我和凤姐姐就到侄儿媳妇屋里去,把绣活样子描出来,顺便就在那里歇歇。你看怎么样?”
尤氏点点头:“也好。你们也是在一起玩过的,在一起说说话也好。你侄儿媳妇的性情你们也是知道的,你们就多开导开导她吧。”
尤氏和元春她们就分开走了。
秦可卿领着元春和王熙凤来到自己的院子里。亲自打起大红绣金软帘,让进她们两个。
丫环捧上茶来。秦可卿让元春和王熙凤坐上炕,垫了大红刻丝靠背,自己却坐在地上脚踏上。
王熙凤下来拉了她,一起上炕,嗔道:“这屋子里就我们几个,用得着这样虚礼吗?”挥手叫丫头们都出去,道:“我们娘儿们说说话,不用你们伺候。自己玩去吧。”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王熙凤又道:“这些日子不见,你怎么倒跟我们生分了?”
秦可卿强笑道:“我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啊,是你们把我生分了吧。”
元春只静静地看着秦可卿,并不说话。
王熙凤问道:“你现在过得怎么样?”
秦可卿笑道:“很好啊。你看,宁府的大少奶奶,多风光多得意,还能不好吗?”
王熙凤低声道:“你也别哄我们。珍大哥那样的人,色中饿鬼,如狼似虎一般,会轻易放过你?你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秦可卿不禁泪如雨下,哽咽道:“我还能怎么样?你们不知道,。你们的珍大爷真是禽兽不如的东西啊。我和贾蓉成亲的当晚,他就来了,把贾蓉赶到别处睡去。他早就预谋好了的,并不是给他儿子娶亲,实在是为了他自己……”
王熙凤急道:“你就不会喊人,不会叫?你是哑子?你身边的丫头婆子呢?”
“我叫了,又有什么用?这府里都是他的人,要打要杀都由他说了算,谁敢说什么?我就是想死都不行。他说了,我娘家还有爹,还有兄弟,如果我不从了他,或者自行死了,他就把气撒在我父亲和兄弟身上,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熙凤有些愤愤不平:“难道就没有人管得了他了吗?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吗?”
第一卷 三春争及初春景 12宁国府密谈私房话 秦可卿细说乱L事2
元春冷笑道:“凤姐姐是个聪明人,怎么也说出这样糊涂的话来。王法是给王公大臣们用来惩治老百姓用的,怎么会用在他们自己身上?你们王家也是世代为官的,这里面的事儿难道就不清楚吗?”
王熙凤不响了。
秦可卿哭道:“这个人yinyu无度,只要兴起了,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就要做那事。我还能怎么样呢?只得由他糟蹋去吧。这是我的命!”
元春和王熙凤想起昨日在天香楼听到的,心中只觉恶心,对贾珍更觉厌恶痛恨。
王熙凤又道:“难道大嫂子也不说?”
“婆婆倒是个好人,只可惜她说话也管不了用。你们也知道,那个人是怕老婆的人吗?恐怕这世上也只有天王老子才管得住他吧。”秦可卿流着眼泪说道。
王熙凤再也没有话说,只陪着秦可卿流了几滴泪。
元春倒没哭,只垂着头想着书中的诗句: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
她想,这诗中的“情”,即是“秦”。秦可卿的出现,便开始了和贾珠的爱情,贾珍看到了她,便生出了爱慕占有之情,不惜乱伦,也要满足自己的yinxie之念。所以以后外面说到荣国府的种种不堪的情形,其实起因都是在宁国府啊。是贾珍这个族长把榜样带坏了,以后贾家的子孙还有什么做不出的?难怪书中还有焦大一句话“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这贾府中真是藏污纳垢、丑态百出之所啊!
秦可卿饮泣良久,最后才道:“这些事,千万别让大少爷知道。他本就病着,这样不是催命吗。我命苦也就罢了,就这样熬着吧。大少爷实在是冤枉。要是没有我到你们府里,也就不会生出那些事,大少爷也就不会生病了。我是个不祥的人,早就该死了!死了也不可惜,只是还带累了大少爷,带累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我这心里总是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