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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部分(第1页)

“走吧,格格。”四本儿拉拉冰月的胳膊,冰月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又跑过来,把我抱住。

“额娘答应冰月的弟弟。”

她在我耳朵边说了这么一句,松开手,转过身,跑了,四本儿在她身后紧紧的跟着。

顺治十七年,夏(十三)

当我重新跪到人群中的时候,云海露拉拉我的袖子,小声说:“怎么才来呀?”

“有事儿呗。”

她吭的一声笑了,当然声音很小。

“还说不是你们家王爷叫你呢,你刚走,你们家王爷就也从皇上身边走了,你刚回来,这不,他也回来了,呵,两口子动作还挺麻利的呢。”

我往台上看看,岳乐跪到那里,低着头,看不出有走动的样子。

“他真的离开了?”

“我骗你干嘛,呐,你看你的衣服扣子。”她用眼睛往我胸口瞅瞅。

我低头看看,刚才冰月在那里蹭了半天,把丧服的扣子给蹭开了一个,这下可好,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我和岳乐偷偷摸摸跑去真的干什么了。我笑笑,把扣子系好。

这时,云海露用眼睛往后看看,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也往后看,我转过头,从正中间的甬道上走过一群人,和宫里所有的人不同,这群人没有穿孝服,而是盛装打扮,脸上全然没有应该有的凄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平平静静。看品级服色,都是一群宫女和太监。可是为什么盛装打扮呢?现在这时候,盛装之下只有死。

直到他们从我旁边过去之后,我才不解的收回目光,看着云海露。低声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盛装呢,难道就不怕皇上杀了他们?”

“他们就是送死的。”云海露用一种鄙视的眼神往台上看了看,把膝盖往我这边挪了挪,紧挨着我。

“你这一阵子忙老福晋的,这些事你肯定都不知道,看见里面都是什么人了吗?”

我点点头,说:“不就是一些宫女和太监吗?”

“董鄂妃手底下用惯的,皇上害怕他的皇贵妃在地底下缺乏服侍者,于是让这些人殉葬。真是的,一个女人搭上一个亲王的命还不算,还搭上这么多人的命,皇上也真是的。”

殉葬!

我没有想到皇上竟然用这么多人的命去殉自己的皇贵妃,虽然在满族中确实有过殉葬的习俗,太祖的大妃,也就是多尔衮的额娘,当年就是殉太祖而亡,远的不说,就是云海露的公公,郑献亲王济尔哈郎在顺治十二年殁的时候也有好几位庶福晋殉葬,可是这两年受汉人的影响,殉葬已逐渐减少,我没有想到受汉人影响甚深的皇上,竟然也做出这种事,而且是强迫,因为没有人会真的为了自己的主子殉葬的。四十年之后,当我在雨亭回忆的时候,没有记错的话,在顺治帝驾崩以后,殉死的妃嫔有30多人,这个皇帝,一方面在学习汉俗,可另一方面却将汉人中早在明英宗时期就废止的活人殉葬,在大清朝发展到了顶峰,可能这就是人的两面性吧。

云海露说的没错,一个女人搭上一个亲王的命还不算,还搭上这么多人的命,皇上真的是有些过了,可是谁又能够料到,皇上最后连自己都葬了进去。生能同床,死能同穴,端敬皇后,董鄂妃,乌云珠,应该满足了。

整个奉安大典举行的很隆重,皇上在梓宫移到景山之后,命人宣读了一份行状。

“后婗静循礼,事皇太后,奉养甚至,左右趋走,皇太后安之。事朕,晨夕候兴居,视饮食服御,曲体罔不悉。朕返跸晏,必迎问寒暑,意少,则曰:‘陛下归晚,体得毋倦耶?’趣具餐,躬进之,命共餐,则辞。朕值庆典,举数觞,必诫侍者,室无过燠,中夜罝罝起视。朕省封事,夜分,未尝不侍侧。诸曹循例章报,朕辄置之,曰:‘此虽奉行成法,安知无当更张,或有他故?奈何忽之!’令同阅,起谢:‘不敢干政。’览廷谳疏,握笔未忍下,后问是疏安所云,朕谕之,则泣曰:‘诸辟皆愚无知,岂尽无冤?宜求可矜宥者全活之!’大臣偶得罪,朕或不乐,后辄请霁威详察。朕偶免朝,则谏毋倦勤。日讲后,言章句大义,辄喜。偶遗忘,则谏:‘当服膺默识。’蒐狩,亲骑射,则谏:‘毋以万邦仰庇之身,轻於驰骤。’偶有未称旨,朕或加谯让,始犹自明无过;及闻姜后脱簪事,即有宜辩者,但引咎自责而已。后至节俭,不用金玉。诵四书及易已卒业;习书,未久即精。朕喻以禅学,参究若有所省。后初病,皇太后使问安否,必对曰:‘安。’疾甚,朕及今后、诸妃、嫔环视之,后曰:‘吾殆将不起,此中澄定,亦无所苦,独不及酬皇太后暨陛下恩万一。妾殁,陛下宜自爱!惟皇太后必伤悼,奈何?’既又令以诸王赙施贫乏,复属左右毋以珍丽物敛。殁后,皇太后哀之甚。”

我跪在地下静静的听着皇上的这篇行状,因为我想知道这个董鄂妃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吕在山的表述太简单,冰雪聪明,温文尔雅,这些都只是外人的感觉,只有生活在她身边的男人,才是真正了解她的人。

温柔的乌云珠,贤淑的乌云珠,这样的女子对于长在深宫之中,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皇上来说,就像是找到了家,让他在心力交瘁的时候,有一个人在他身后可以静静的让他靠靠。而这个人不求富贵,只求他能自爱。这样的女子,或许真的适合皇上。

那怎样的女子适合岳乐呢?不知道,或许岳乐想要的就是像乌云珠一样温柔,贤淑,而我却恰恰不是。我和岳乐就像是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错误的人,可是天意弄人,我们却偏偏成了夫妻。如果乌云珠真的能和岳乐在一起,其实也未尝不好,对于岳乐,可能也不会像和我在一起这么累。那我也会有自己的日子,又怎么会过的跟一个怨妇一样?一个没有人要的女人,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女人,除了那顶听起来很光鲜的安亲王福晋的帽子。

董鄂妃的梓宫移到景山以后,皇上为她举办了大规模的水陆道场,有108名僧人诵经。整天铙钹喧天,烧纸施食,香烟燎绕,纸灰飞扬,经声不断。在“三七”日,将董鄂妃的尸体连同梓宫一同火化,由行森秉炬举火。火化后,将骨灰装入“宝宫”(骨灰罐)。

整个奉安大典很热闹,这又让我想到了昨天额娘的奉安,冷冷清清,自己的儿子都没有去,皇室中的人,其实每一个都是悲剧,额娘是,董鄂妃是,岳乐也是,其实我又何尝不是?

从景山下来的时候,岳乐叫拉瓦纳把我叫住,跟我一起走的云海露在我的脸上用指头刮了一下,笑着走了。

岳乐穿着孝服从过去的队伍里反向挤过来,还时不时的和碰到的王公大臣打声招呼,但脚底下依旧步履匆匆,似乎自从董鄂妃病了开始,岳乐在我的印象中就是急匆匆而来,急匆匆而去,现在还是这样。

我在一棵树底下站着,看着他。

岳乐穿过人群,在我面前站住。浮肿的脸已经消了,眼睛里除了血丝,还有没退去的疲惫。

他把我往旁边拉了拉,看看经过的人群,然后才说:“额娘昨天的事儿还顺利吧?”

“顺利,人不多,也就少了些乱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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