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时光疏忽,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对于曾经生在咸阳的坑儒案,似乎,人们已渐渐淡忘,也很少有人再议论此事,即使是对项家的通缉,也被岁月的脚步渐渐冲散。
可即使如此,不久前,从咸阳传出一个震惊全国的消息,曾经招贤馆的骨干,几度蛊惑,并利诱扶苏的项燕后人,项庄,再巴郡江州被捕,交由内史看押,廷尉定谳,车裂死刑。
天下莽莽,百姓们震惊不已,即使是消息通灵的各路官府,地方豪强,监军漠北的扶苏等等,都已深信不疑,不过,这件事只能瞒过大家,却不能瞒过这件事的主角,项庄。
这是秦朝在制造舆论,不给招贤馆余孽任何希望和机会,这也使得,想要谋反的势力不再蠢蠢欲动,他们开始蛰伏潜藏。
不但项庄被车裂的消息震惊全国,就连秦国南侵的军队,也遇到了挫折,曾经率领五十万大军南下平蛮的大将屠睢,再讨伐南越,建立关卡,稳固南越根基的时候,由于处置不当,军队四处抢掠,叨扰地方,使得南越百姓苦不堪忍,奋起反抗,大将屠睢被乱民杀死。
驻守南越的军队主要由刑徒,商旅和赘婿组成,他们本没有什么战斗力,平定南蛮,主要靠的是人数,气势和侥幸,突然遇变,军营大乱,好在副将赵佗及时稳住了局势,向始皇帝汇报了当地情况,始皇帝忧虑之下,命大将任嚣出任南越主将,镇守南越之地。
一系列动荡,使得秦国政坛动荡不安,百姓心中惶惶不可终日,每年不断递增的徭役数量,不断攀升的苛捐杂税,地方官府又每每欺凌百姓,使得各地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可即使如此,始皇帝仍然不知反省,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太平美梦之中,就在这时,从咸阳传出又一个震惊全国的消息:始皇帝决定东巡,这也是他人生第五次东巡。
咸阳的紧张局势,并没有波及到远在江东的会稽郡,这里地邻东海,与咸阳相隔万里,政令时势,永远是传播最慢的地方,不过,也有部分野心家会建立自己的消息垄断机构,用各种方式,传播从中原扩散而出的消息,不过,这些垄断消息的机构,并不达,消息来源,也未必可靠,实用。
而此时的项庄,已经从一个不成熟的少年渐渐变得更加沉稳,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在秦国的十三载岁月,使他已经完全融入了这个历史,无论是文公武略还是行军布阵,他都已略通一二。
匠铺的展,已经进入了稳定的阶段,虽然轩子始终不肯留在会稽,但他已经答应,会为项家提供铸剑的一切知识和技术,并且,轩子表示,有任何难题,都可以询问他,他愿意帮忙处理。
虽然轩子已经答应了帮忙,但项庄知道,轩子手里,一定有着某种特殊的配方,只是,他不肯轻易拿出来,亦或者有所顾虑,项庄也曾试着几次提起此事,想要拐弯拿到秘方,但轩子为人精明,最终还是无果告终。
此时项庄坐在小舟中,一根长长的钓竿垂在船上,这是他近期必修的一门功课,钓鱼可以陶冶情操,也可以使项庄的心如水一般平静,此时他微眯双眼,似是思考,又似是休息,一旁,悠扬的琴声回荡,一张桌,一张琴,一个香炉青烟枭枭,这是曹凤在弹琴。
也许是天资聪颖,仅半个月的学习,曹凤就已熟练的掌握了弹琴的技巧,此时幽美的琴音飘荡在小舟周围,更显诗意。
忽然,斜搭在船头的鱼竿微微晃动,项庄眼疾手快,扯起鱼竿向上一扬,一条鱼被项庄从水中拖出,直直的掉入鱼篓之中,一旁的琴声也停止了,项庄隐隐听到,岸边有人在叫喊自己,他收起鱼竿,起身看去,是项声,此时他已驭马来到最近的岸边,高声大喊:“庄公子,梁公让你赶紧回去,有紧急事情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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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府密室,几张桌子拼凑在一起,项梁居中,一旁,是项伯,曹无咎和项羽等人围拢在一起,项梁此时双眉紧皱,一旁的项羽也在摩拳擦掌,似乎,他们在讨论着什么重大的事情。
不久,项声引着项庄走入密室,项庄给众人一一见礼,也来到了桌前,短暂的安静,项梁干咳一声,看着大家,沉声道:“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开始吧。”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项梁,项梁略作沉思,轻声道:“我得到最新情报,始皇帝已经东巡,过云梦,上九嶷山,祭祀舜冢后渡江南下,过丹阳,入钱塘,临浙江,曾在那里遇到大风大浪,不能行进,又从西面绕道,从陿中渡过江流,准备来会稽。”
说到这,项梁看了看屋内众人,又继续道:“这是一次机会,一次刺杀始皇帝的机会,我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项梁说话的声音虽然很轻,但语气却略显急进,使人有一种热血沸腾,跃跃欲试的感觉,一旁,项羽已抚摸腰间铜剑,朗笑道:“叔父,你就吩咐吧,侄儿愿意当其冲。”
项梁满意点头,他又看了看大家,这才安排道:“我们项家的死士,此时已近百人,羽儿手下还有殷虹的私军,共两千人,如果布置周密,我们一定可以成功。”
项梁的目光落在了项庄和项羽身上,令道:“庄儿,你挑选三个能干的死士,带着弓弩,埋伏山中,伺机而动,羽儿,你率领私军,已护驾为名,游荡在山脚下,若是庄儿得手,可上山接应,其余人,跟着我,埋伏在会稽山附近,项它,你带十个人,准备五艘船,一旦有失,我们可以从水路撤退。”
说到这,项梁仰天轻叹,又道:“一旦刺杀成功,我们可在会稽郡揭竿而起,号召四方,大业可成,楚国便可复兴!”
所有人都沉浸在兴奋中,项梁的计划,可说是完美,而且,胜算也很高,只是,一旦处置不好,秦始皇身旁的二十余万军队将会把死士团团包围,那样,想要逃离会稽山的机会几乎为零,可为了项家复楚的梦想,所有人都会拼出自己的一生,拼出自己的梦。
可就在所有人都决定领取任务的时候,却有一人焦虑的声音响起:“叔父,我有话要说!”
众人的目光如炬般望去,说话之人是项庄,此时他已起身,目光同样也在众人身上游走,很快,项庄整理了一下思绪,这才缓缓说道:“我不同意在会稽山刺杀始皇帝。”
所有人都被项庄的举动惊呆了,眼看着项家的大业,复楚的机会,刺杀始皇帝近在眼前,项庄居然出来反对?难道危急时刻,他变得熊了吗?项羽赫然起身,怒拍桌案,恨道:“庄儿,你这是什么意思?”
项庄摇摇手,叹道:“羽哥,你先不要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我不听!你只告诉我,你去不去!”项羽怒火攻心,有些失去理性了,这时,一旁的项梁呵斥道:“羽儿,你先坐下!”
项羽看了一眼项梁,只得缓身坐下,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项庄身上,给项庄无形中,施加了很大压力,其实,项庄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来回答众人,那就是,按照历史,始皇帝今年,会死在东巡的路上,他的死,必会带来秦国的灭亡,可这样一来,众人都会质疑项庄,也会质疑项庄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这个答案,是大家不能接受的。
想了一会,项庄决定,从扶苏身上寻找话题,来说服大家,便开口说道:“侄儿认为,叔父的计划天衣无缝,如果机会适中,我们的确可以成功刺杀始皇,虽然说山中之人,逃走的希望不大,但我项庄,却不是一个贪生怕死之人,更何况,咸阳一行,我尚且不惧,难道只怕会稽山一行吗?”
说到这,项庄看了一眼众人,大家都在认真听着,这时,项庄轻叹一声,又道:“可大家想想,难道始皇帝出巡,他的防御会有任何松懈吗?他一定会事先安排军队入会稽山,即使始皇帝被刺杀成功,秦国必然大乱,会稽郡也会大索百日,到处是秦军巡哨,二十万秦军也会驻防在此,叔父能有机会揭竿而起吗?那时,会给别人做了嫁衣。”
项梁略作沉思,斥道:“继续说下去,会给何人做嫁衣?”
项庄见项梁已经有些动心,这才继续说道:“叔父试想,原本公子扶苏已被贬到漠北监军,远离咸阳这个政治中心,恐怕这次东巡,始皇帝都不曾召回扶苏,可以想象,扶苏已经无缘皇位,可叔父一旦刺杀始皇帝成功,咸阳空虚,关中动荡,扶苏可顺理成章挥师南下,入主咸阳,掌控局势,号令四方,那时,扶苏变法图强,广招贤才,戍兵四方,原本动荡不安的秦国又会归于平静,何况,扶苏志向远大,比乃父更会打理朝政,笼络人心,那时,叔父还能撼动秦国吗?”
项庄的话,不无道理,项梁陷入了沉思,就连曹无咎,也从项庄的话语中,听出了端倪,也许,项庄是对的,虽然项羽还有些不服,但项庄的话,句句有理有据,他也驳斥不得,只得低头不语,不知过了多久,项梁起身,收起桌上地图,叹口气,令道:“这件事,暂且罢议,都各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