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有人这么单纯好骗呢,自己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这要不是他,只怕是被人卖了还要替人家数钱呢。
王氏一族流放的当天,元帝在早朝的时候发了好一通火,自那日起不少官员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露出一点马脚,下一个连累全族的人就变成了自己。
不过即便如此,朝堂也被小范围地换了换血,风气好了不少。
裴昱瑾的生辰宴比沈听澜想象中的要来得早得多,倒不是时间会变,而是最近姓裴的总是早出晚归的。
经常是几天才见上一面,他懒得出门经常是在院子里就着阳光,一睡睡一天。也就是他这副身体虚,这要是换个身强体壮的少不得夜里要失眠。
人在睡觉的时候时间往往是最好打发的,某天他醒来看见顾叔在给府上挂红绸,细问之下才知道过两日就是那人的生辰了。
沈听澜回到自己院里,翻了好半天才找到之前买到药。虽然手段是不那么光彩,但他这也实在是无奈之举。
裴昱瑾年二十有三,不是整数的年岁,更与高寿不沾边,但奈何地位高,元帝也愿意抬举他,因而这寿宴办得盛大。
按照古人的规矩,相府的宴会中午开席,元帝洛后驾到自是要坐在首位的,沈听澜和裴昱瑾则分别坐在左右两侧离帝后最近的地方。
一场宴会来了大半个京城的权贵。元帝象征性的向裴昱瑾道了声生辰快乐,底下众人纷纷举杯祝寿。帝王的祝愿对于臣子来说那是莫大的荣耀和宠信,裴相的风头自是无人能比。
乐声没起前,元帝就有言在先,“今日,朕也只是相府的普通宾客,众卿尽兴便好,不必拘泥。”于是当舞姬上场的时候就有不少官员举着杯来给裴昱瑾敬酒了。
宴会嘛,歌姬舞姬各显神通,再有就是这些权贵人家的少爷小姐借这么个机会相看彼此,官场上的人联络联络关系,结交一两个朋友。
其实挺没意思的。
而众大臣也都知道珩王这位祖宗是不能碰的,万一在你靠近的时候他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九族都不够赔的。所以这场宴会哪里都热闹,就沈听澜的周围冷冷清清的,既没人来敬酒也没人来攀谈。
果然热闹都是别人的,而我,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心里藏着事儿,沈听澜估计是能当场睡过去。
“佑彦可是觉得无趣。”
洛时嫣的心思最是玲珑,一早就注意到了他在打哈欠。
不是,他在思考什么时候是最好的下药时机。
当然这话他是不可能说给他皇嫂听的,只能敷衍地道,“是有点。”
这歌姬的声音虽然动听但曲子他不喜欢,这舞姬的舞姿虽然曼妙但也撩拨不到他。说到底还是他太挑剔了。
“不喜欢他们,那皇嫂换个人给你表演,如何?”
沈听澜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上面,所以虽然他压根儿就没听清洛时嫣说了什么也附和似的点了点头。
“陛下,臣妾听闻相爷的箜篌是京中一绝,不知今日是否有幸能再听一曲。”这听闻二字洛时嫣说得很轻,他们少时一起长大,裴家三郎的箜篌跟他的画技一样卓绝,这人有着旁人练上数十年都难以企及的天赋。
就是可惜,自从裴侯战死,裴三执掌裴府,拜相后再没有人听过了。
“今日是言之的生辰,哪有主人家给宾客演奏的道理。皇后,注意分寸。”沈云逸鲜少这么称呼洛时嫣,其实他知道洛后多半只是希望裴昱瑾能放下一些事儿。
但在那么多臣下面前让他演奏,属实是太不合时宜了。更何况今日还是他的生辰,当以他的意愿为主。
裴昱瑾听了这话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身侧原本围成一圈的官员也退后了些,散了散,生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但他却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转向沈听澜的方向问了一句,“殿下也想听吗?”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沈听澜当年背《李凭箜篌引》的时候就曾想过究竟是什么样的乐音能够这么美,如今有听现场版的机会当然不会错过。
更重要的是此举同样能下裴昱瑾的面子。
“想。”
“好,顾叔,让人去取架箜篌来。”他答应的这么利落,连元帝都有些惊讶。因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想让他弹一曲,但每一次都会被他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岔过这个话题,连君臣之义都不好使。
当然沈云逸从来也没仗着帝王的身份逼过他。
府里的箜篌在府库放了太久,上面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等清理干净放到裴昱瑾面前的时候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
在这期间他竟是主动邀身侧的几位大人饮酒,也不知他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状态。
坐在箜篌前的裴昱瑾完全是另一种气质的,沈听澜能在他的眼中看到一种自己读不懂的情绪。他的手指放在弦上轻轻拨弄了两下找了找手感,太久不弹总是会略感生疏的。但很快他修长的手指在弦上飞舞,动人的乐章自他指尖流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听澜觉得这一刻裴昱瑾周身的气场是柔和的,一如他手指下的曲子,让他想到了一轮高悬天边的月和那皎洁月色下静谧流淌的江水。
那声音很美,或许他有些词穷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来形容,但他知道李贺的诗果然不是妄言。这一曲很长,到后半程时那人已然是闭上了眼完全是在凭着记忆弹奏,但手下也不曾出错,仍旧流畅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