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韦嫂子哭笑不得,忙劝道:“二奶奶使不得!这可是坏名声,为这等人,不值得!况且,他可是在药铺里长大的,见天鼓捣药呢……”
“嗯,对……”这招对药剂师实属无效,夏小满嘟了嘟嘴,“那怎么整,由着他跪着?没得让人恶心!我不信还治不了他了!”
小韦嫂子摇头道:“只能劝了。好歹吴大掌柜在一旁……如我先前说地,二奶奶还是与他们留分脸面吧。”
夏小满哼了一声,向持葛道:“寻常六爷生气怎么个态度你也知道,不用我教你吧。你就去与他们说,若想威胁主子,那就继续等下去、跪下去,然后只瞧吴栓。就这一句。他们解释什么都没用,他们说什么,你都只用这一句回就行。他们若什么都不说,死等,你就隔一会儿功夫说一遍这话,还是那句,眼睛就给我盯死了吴栓,不容他躲。直到他们走了为止,去吧。”
持葛苦笑道:“二奶奶,您这不是罚他们,是罚小的啊……”
夏小满挑挑眉,道:“得了,晌午饭你自家去小厨房点,和章婶子说我说的,给你补补舌头。不叫你白费口舌就是。”
持葛无奈领命而去,少一时,回来同正在吃饭的夏小满禀道:“吴大掌柜说了不少话,小的依着二奶奶吩咐,只回那一句,末了大掌柜也是没辙,少掌柜也没了话,起了身,带着一干人去了。”
一旁小杌子上坐着的小韦嫂子忙赞了句高明,夏小满却摇了摇头,扣帽子罢了,比谁更无赖。只不晓得吴苌这无赖葫芦里卖地什么药,这般作态,到底是他一贯伪善伪忠风格地延续,还是因着年寿堂地事里别有隐情……?
饭后年诺过府,夏小满往前面去敬了茶,见年谅使眼色让她下去,心里一松,忙不迭行了礼出来。因着青樱也被打发出来,便正好拉了她一同去议事厅,继续与小韦嫂子讨论“崖山庄查账行动组”成员人选问题。
商量一番,最后定下带名单上地七个人走崖山庄送过来的三个人并家里两对儿夫妇,加上小韦嫂子、采藻、茴香、豆蔻和夏小满自己,拢共十二人。刚好组队踢球,还余下一替补。
青樱还怕庄上的人用着不伏手,叫夏小满多带几个小丫鬟过去。夏小满却觉得现下带得人就不少,查账又不是种地,用不着人多力量大。况且,查账也只是个幌子而已。
流程上,这份名单最后还得提交年领导审批才能生效。那边来人报说大姑奶奶要走,夏小满便揣了这名单前去相送。
回了房,她一边儿替年谅更衣,一边儿先讲了吴苌地事。
年谅听后只冷哼一声,并没言语,往床上一倚,琢磨自家的事。夏小满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了,不晓得他这态度是针对吴苌的长跪行为,还是自己对这种行为地处理方式。
沉默半晌,她才想起揣着的名单,忙搬了个墩子坐到床边,拿出来给年谅看。
年谅挪了挪身子,拉她床上来坐,而后接过单子扫了一眼,却是没发表任何看法,而是复又折上,捋着纸边,道:“崖山庄的事,是我欠思量了。……你准备了也好,只不急在一时过去。”
夏小满咔吧咔吧眼睛,忽然琢磨过来他什么意思,眯缝着的眼睛也瞪得溜圆,偏头问道:“嗯?你是说,不去崖山庄了?”
“不是。”他瞧着她那脸骤然变化,不由笑了,握了她的手,道:“不是不去。是现下先不去。过阵子,我与你同去。”
呃?唔……那样也好。虽然她不知道年谅怎么改变主意了估计同大姑姐有关吧,不过这和她没关系,在她这边论,其实通匪这件事若不被坐实,她就没什么心理障碍,在哪里呆着都一样,不是非去乡下不可。而往后若是年谅同她一起去崖山庄,那有领导坐镇更好说话了,会省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算是好事一桩。
夏小满呼了口气,绽开一个标准笑容,露出锃亮的八颗牙,道:“谢六爷!”
他手紧了紧,脸上虽也笑着,却是叹了口气,道:“还有个事儿,三月初三上巳节,家里要设宴请客……”
卷五 好和井径绝尘埃 1、不速之客①
永宁十九年三月初三玫州
上古所定三月第一个巳日为上巳节,而因初三多逢巳日,遂后以三月初三为正统节时。
上巳节自古便有衅浴水滨祓禊之俗,最初还有专职的女巫司管此事,即《礼》所书:女巫掌岁时祓禊衅浴。祓,是祓除病气和不祥;禊,是修洁、净身;衅浴,谓以香熏草药沐浴。此节祭祀主要是要通过洗濯身体以除去凶疾。而发展到后期,专职女巫自然是没了踪迹,祭祀也并非节日庆典的主体了,沐浴、采兰、嬉游、临水饮宴等综合性活动才是民众所热衷的。其中要说风雅,自然首推曲水流觞。
丁午河畔原有前朝所遗九曲流觞水道,后又由乡绅们几度出资修葺翻新拓展,又置石案石墩,现在已是颇具规模,玫州城寻常士人欲借节景聊抒感怀的,往往自带褥席酒菜,祓禊之后便相聚于此,把酒吟诗,时流欢笑。而大户人家到底讲究些,踏青嬉乐等活动是一个都不能少,若要饮宴自然还是回归宅院之中,于流觞亭内从容坐了,美酒佳肴摆上来,再悠哉悠哉调素琴阅金经。
年府的流觞宴设在下晌,开席时辰几经推算,订在未时一刻(下午一点十五),既是特特择的吉时,也是把春游时间与客人留出来刚好游玩归来,歇歇脚,午饭晚饭一起解决,顺便吟诗作对写写春游感想,抒发下热爱自然的情怀啥的。
当然,定这个点儿也是给主人家年谅同纪淙书携带两府家眷出游留时间。
丁午河畔除了山花烂漫芳草如茵之外,其实谈不上什么好风景,但这上巳节特殊,还是有些亮色,“明眸皓齿。看江头、有女如云。折花归去。绮罗陌上芳尘”。
因着上巳节原还有一个古老的习俗,《礼》云:“仲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若无故而不用令者,罚之。司男女之无夫家者而会之。”,即是公然赞许男女互赠信物私定终身甚至野合。上巳便约等于情人狂欢节。后来与时俱进,朝廷弘扬贞节风化,这项目也就免了,只留下一个春嬉变种“拜高”,即是妇人拜生育之神祈福求子。
尽管如此,但玫州民风开放,上巳节的春游仍等同于青年男女欢乐会,现下放眼望去。红男绿女嬉戏游乐毫无避讳禁忌,执柳捧花相携而行的也不在少数,有些人的开放程度让新人类夏小满同学也咋舌不已。
车里同坐地年谅同学却是无心赏风景,这几天他正因着年寿堂那破事而糟心。若非昨儿下晌收着家书会试放榜。九爷年诰再登榜首,他今儿简直连出来地情绪都没有。九弟离“三元及第”越发近了,他忽而感慨起来。觉得像是某种理想在兄弟身上延续下去,这心里方透亮了些。
他一边儿无意识的摆弄着满娘放在他掌心的小手,一边儿琢磨着家里乱七八糟的事。
年寿堂,守了一天两宿,到底没一点儿动静;衙门那边,只探得送走了一批琪州的捕快,旁的消息竟是半点也无。案子搁置着,铺子封戒中。府衙满口官腔说的都是与案情无关的废话。方先生也糊涂了,不知道府衙在拖什么。但有一点是清楚地,若侯廉孝窦煦远等的就是年家上门求和,那只要迈出去这步,便落了下风,这是胡家所不许的,也是年谅无法接受的。
年谅面上也拿官腔回应,却是同胡元慎商量了,一并遣人往京里去。解决事情也许不需要复杂而极端的手段,但若有人自作孽,那便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