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朗提着袍子,一路往棋室里疾走。
走到半路,和他熟识的太监从回廊跑来。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崔朗这几个月在宣和帝身旁得宠,笼络了一批自己的熟人,这个小太监是得到命令,偷偷摸摸跑来先给他通风报信的。
崔朗问:“怎么了?”
“摄政王说你和镇关侯才是奸臣,要陛下给他洗刷清白,还要回辜州,”太监把蔺泊舟的话复述了一遍,满脑门汗,“现在,陛下和他在下棋,像是完全信任他了,禅师快去看看吧。”
“他是这么说的?”崔朗问。
“一句不假!”
崔朗心里有数了。
蔺泊舟这是“以退为进”,他权势太盛,本会不得善终,但此时退回辜州,既能保全性命还能博得名誉,更能回去蛰伏发展,断尾自保断得极妙。
崔朗飞快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要呈给宣和帝的说辞。
这太监虽然急,但又道:“禅师也不必太担心,摄政王虽说是进了皇宫面见了圣上,但眼睛瞎了,以后在朝廷的用处,肯定再也不及你。”
“他眼睛瞎了?”
“对,看不见,连下棋都是报点让人去下呢。”
崔朗后背一冷。
“怎么会瞎得也这么凑巧?”
他脑子里几乎把能想到的都想完了,飞快地整理好措辞,确定自己能在宣和帝前驳倒蔺泊舟,这才快步走到了弈乐园外。
他整理了衣裳和头发,随即不顾礼仪太监的阻拦,大步向院子里狂奔嘶喊:“陛下!不要被奸臣的谗言迷惑啊!陛下!”
“陛下,他说的全都是骗你的话!他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声音越来越近。
棋室内,蔺泊舟一身白袍端坐着,双手拢在袖中,姿态端雅,旁边有人替他执起棋子。
“‘灭’。”
宣和帝也听到了,扭头去看声音的发源处。
“崔朗来了。”裴希夷提醒。
“啧。”宣和帝沉浸在棋局之中,似乎对崔朗的到来有些烦躁,身子虽然站起来,但视线还落在棋秤。
“陛下!奸臣在妖言惑众!陛下千万不要被骗,陛下!”
“陛下,崔朗来了!陛下!”
崔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跑到了临近的院子里。蔺泊舟示意棋伴在棋盘上敲下一子,缓缓站起身,留下宣和帝思索这突然变得紧张的棋局。
他神色沉静,拖曳着雪白的衣袍走到了门口的位置。
裴希夷站在那里,悄悄抬头看蔺泊舟的脸色。
“陛下,他全是一派胡言,故意让你放松警惕,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其实——”
崔朗终于走到了台阶下,他一抬头,蔺泊舟站在台阶上四五步的距离。
男人的身量很高,影子垂落下来,挡住了崔朗面前的光亮。
崔朗满头大汗,头发散乱,额头泌出晶莹的汗滴,瞳孔微微缩着,整个像是戒备至极。
而蔺泊舟双目被白纱覆盖,看不清眉眼的情绪,但鼻梁高挺,唇瓣犀薄,身上自带一股皇室血统的矜贵傲慢之气,光是站在这里,身姿就足以让普通人臣服。
崔朗后背发凉,喉头打结。
他曾在山野的禅院,和一个道人相遇,学过望气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