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满说到这里还有些惊魂未定,士大夫佩剑大多是用来装饰夸耀身份。早年间读书人还讲究习练君子六艺、仗剑演武,但现在,除了那些粗莽武将,哪还有文人执剑。
但这么一个看起来冷冷清清娇弱的女人,竟然敢拿剑削掉一个活人的脑袋!
王庆礼眼睛微眯。
“这有什么,摇光公主可是先帝亲自教养出来的,自小不仅有文魁大家授课,武艺也是军中宿将老兵传授的。别说这一个小小的驿丞,当年八百京官斩首,都是这女人监斩。”
当年多少外派官员战战兢兢,新法废除,公主离京后才敢回京述职。就是他,在路过皇城长堤外那片黑红夹杂糜烂碎肉的土地后,也连着做了几天的噩梦。
王庆礼回身斟酌道:“黑衣军士……当年都察院的锦衣巡查史都是从禁军中挑选的精兵,都察院解散后也未恢复军职,这批人只怕还握在摇光公主手里,镇国公主的名号不是虚的。这些日子抓紧把首尾都处理好,别让人发现。”
“是。”范满想想又道:“大人,还有一件小事,那些百姓说公主在商队里还买了一个人。”
“嗯?”
范满忙道:“哦是个北地异族人,小女孩,说是一个老婆子跑到公主车驾前,公主见了人后买下来的,许是收的丫鬟,您看?”
王庆礼微微皱眉,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淮南路万里之遥,摇光公主进京不可能带太多下人。他提前给公主备的宅子里下人就不少,中间插没插人手双方心知肚明。公主临时起意路上收个把下人也没什么大不了。
“查查吧,让那头府里安插的探子留意一下。”
出了府衙,才进马车,萧佑銮扭头吩咐秋实:“朝廷想把我拖在这里,接管淮南路,国库财政周转只怕出了问题。你传讯回去,盯着刚上任的淮南路转运使,他定会借机敛财,搬运我淮南库存,若是正常的年岁进贡或赋税转送,送进京入国库的话不用管,若是有世家朝臣插手中饱私囊,全部给我拦下来,记名,让京城驻守的黑衣暗巡盯着。”
“再派人去北境……”她叹了口气,扶了扶额角。“罢了,卫军羸弱是众所周知的事,就算淮南路全力供养,也支不起糜烂的边军,走吧。”
刚到征辟为公主府的宅子,才下车,墙角处就传来奶声奶气的猫叫。萧佑銮止住脚步,秋实会意找过去,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狸花猫。奶猫估计才刚刚满月,小小一团还没有侍女的手掌大。
它毛发还不是很茂密,张着小小的肉垫四脚朝天扒拉着,半眯着眼,叫声倒是中气十足。
“殿下,这小猫儿浑身脏兮兮的,应是被母猫遗弃了,不知怎么乱跑到附近来了。”小猫在秋实手上乱动,许是饿坏了,别开脸一嘴叼住侍女的手指吸吮着,秋实呆愣了两下。
这条巷子处在城南最安静的地段。小猫年纪小还不懂要避着人,应该是饿极了,循声跌跌撞撞摸到宅子门前。
萧佑銮看着小猫眯眼吸半天洗不出奶水,在侍女掌中翻了个身,两只前爪扒着手指轻轻踩着继续吸吮,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柔和的笑意。
“养着吧。”
“殿下给它取个名字?”秋实小心捧着猫儿跟进了大门。
“一只小狸猫,就叫阿狸吧。”
进了宅子,里面的下人早已布置齐全。萧佑銮没管这些,径直去了书房。书房被半夏布置妥当,格局安置都是她习惯的物件风格。
经历过七年前的血腥变法,朝臣断不敢轻视摇光公主。现在既然觊觎淮南路,用圣旨把她调到离京师不远的沂州城,实则软禁于此,那安排给公主府的下人中定然有许多眼线暗桩。
半夏跟在萧佑銮身边多年,内宅管理是一把好手。有半夏在,后宅重要的地方如卧房书房肯定会有淮南路的侍女军士盯着,暗桩的手伸不进来。
小侍女将书房正中的冰鉴盖子遮了一半,掩去大部分寒气,再替她除去对襟外袍。萧佑銮披上鹅黄纱衫坐到书案前,提笔垂眸沉思。
自先帝过世之后,除了每年皇室节礼往来,朝廷似乎已经忘记了她。但这种明面上的忘记实质上也是一种忌惮。作为大周二十八路之一的淮南路之主,朝廷不可能不关注她。
先帝至道十年的东境叛乱,淮南路官员尽皆死绝。往后数年也无官员敢赴任,不是称病就是借故推辞,直到淮南路被先帝赐为摇光公主的封国。萧佑銮在淮南路,废除了诸司衙门,这些年来,阖路州府郡县的官吏百姓,只知镇国公主府,不闻朝廷诸君。
这本是严重逾制的事情。但她是女子,先帝疼爱长女,力排众议就还真将淮南路实封给了她,淮南路也就成了大周疆域里唯一一个实质上的国中之国。
没有经略安抚司,淮南路的军民人事朝廷一无所知;没有提点刑狱司,淮南路司法、刑狱以及百官监察之权全掌握在镇国公主府里……没有转运司,朝廷甚至不知淮南路财政情况。但即便如此,每年从淮南路送往京师的财赋国税都能排上大周全境前五。
萧佑銮将写好的信盖上私印,折叠泥封,心中微哂,也难怪朝堂诸君盯上淮南路。
“把信传给冬芜,让她照我要求探查北地部落的动向及各族情况。”
当年都察院解散后,锦衣巡查史的确被萧佑銮全盘接收了下来,只不过人手不多,这些年只能有选择的探查全境。北境本就不甚安稳,现在国库财政又出了问题,只怕真会影响边军,届时战火蔓延,又是百姓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