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自己亲眼见过,淮南路的小小判官,就敢越级上奏弹劾长官。被罚薪打了二十板子杀威棒后,那个脸颊黢黑的文官挺着笔直腰杆,站在公主面前侃侃而谈。
即便背后衣袍渗血,腰背发抖,那名判官也还是声音洪亮地参了冬芜一笔。只因为掌淮南全境军事的冬芜大人手底下,有一支卫队练兵踩毁了小片庄稼。
冬芜事后还向她们抱怨,说那个小判官逼得她严整军纪,罚了整支卫军,勒令其向百姓赔偿道歉,并保证于农时去村里帮忙;她还在繁忙公事之外,抽空熬了几个大夜跟公主写了千字的悔过书……
可出了淮南路,离京师仅百里的偌大沂州城,堂堂提刑司长官,竟就眼看着州府上下狼狈为奸、祸害百姓,州府郡治烂成这个样子,只顾明哲保身置身事外!
半夏气得眼眶发红,嘴唇紧抿,径直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灌下去。当即被呛得咳了好几声,瞪大了眼睛对阿狸道:“你给殿下泡了一壶清水?”
少女本担忧地看着她,经此一问,也瞪圆了翠绿的眸子呆了一会儿。
“啊!”捧起手中的茶啜了一口,果然是白水,又呆呆地仰头望向身边的人,圆溜溜的眸子似乎在软糯糯地控诉她“为什么不提醒我啊?”
萧佑銮看着注意力被转移的半夏。大管家将满腔情绪抛诸脑后,正急急地履行自己的职责,把清水倒到地板暗格下的水盅里,放好茶包重新沏了一壶香气四溢的清茶。
萧佑銮心疼又好笑。
手下最得力的四个人里,半夏跟她最久,未经风浪,心思也最是澄澈柔软。遇到人心鬼魅魍魉之事,也最容易陷进情绪里。
往常不知道怎么安慰,都是靠她自己排解难过,或是事物纷繁、有顾满她们牵绊分散她心思。
现在倒是又多了一只伶俐可爱的小猫,乖巧淘气皆能排遣烦忧。
想到这里,萧佑銮揉了揉阿狸的头。
少女乖巧地贴靠在她身旁,听着半夏唠叨不知说了多少遍的身为贴身侍女要注意的各种事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手悄无声息又揪上了公主的衣角。
公主不动声色,捧着新沏的茶喝了一口,舌尖一滚,腹内暖意漾开。
接下来的日子对阿狸来说,乏善可陈。
流民本大多聚集在沂州城北,但西边荆湖两路的几万难民也逐渐到了,聚集在西门附近。陈同江只好又分了一部分守备力量去往西城。
好在新来的几万难民长途跋涉而来,都是瘦骨嶙峋的骨头架子,没有冲城的力气。但北城门却又被流民攻陷了多次,城门守卫伤亡颇大。
又过几日,西城门外的难民倒下一片,似有疫病发生,沂州城不得已封了西门,只余东门与南门进出。
沂州疫病的消息传出来,其他地方的商队不敢过来,城中百姓人心惶惶,商铺关门歇业,不几日就有□□掠事件发生。
州府不得已全城戒严,但城中守备力量严重不足,戒严的号令根本无人听从,城中纵火抢砸的乱象频频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