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见礼过后,其余几名夫人先走一步,葛平侯夫人留下来拉着她到一旁说悄悄话。
半夏先嘱咐周边宫人将她照顾好,避免磕碰着,再替她把斗篷系好,这才开口道:“小满,你这一胎怀得不稳,娘娘不是说了叫你在家安心休养么,怎么今日又进宫了?
我说回来时怎么像是瞧见葛平侯的马车候在宫门口,想来是你夫君下朝等着接你呢。”
顾满挺着大肚子忙按住她的手。
“半夏姐姐我没事儿,你一会儿先去看看皇后娘娘吧!”
半夏一愣,“娘娘怎么了?”
小圆脸嫁人也十多年了,父亲和丈夫皆是实权武官。她如今做了十年的当家主母,早已褪去了面上的稚气,稳重成熟,体态大方,言语气势尽显雍容。
但在亲近的人面前,一时担忧,还是显出了几分焦灼急意。
“方才我们在娘娘那儿,前朝传来了草原急报,说纳蒙大可汗半月前被惊马踢到,头磕到石头上,已昏迷半月,眼看就要不好了……”
半夏大惊,巴绰尔年已花甲,先前哲赛来信跟姐姐抱怨过,说父亲三天两头就有个头疼脑热的,但就是不服老,一大把年纪了还喜欢四处跑马。
皇后身为国母,也不能随便就去草原探视亲人,只好在太医院花重金聘了几名御医去看看,没成想御医一到草原,就遇到了这事。
“娘娘当场就晕了过去,都惊动了陛下,我们出来的时候娘娘已经醒了。但今日正巧南边沿海与贼寇的战事消息传来,内阁都在候着陛下呢,娘娘便强打精神把陛下劝回前朝了。”
顾满愁容满面,忧心忡忡的,“我瞧着娘娘像是承受打击后的强颜欢笑,我们又不好在宫中久留,陛下也忙顾不过来,姐姐你快去瞧瞧吧!”
得知此事后,半夏便风风火火地去了帝后寝宫。
外间侍人见她来了,连忙使眼色告诉她皇后情绪不佳,小声告诉女官,说陛下和众命妇走后,皇后就把自己关进了大殿,不许人进去伺候。
半夏进了内殿,就看到女帝御案宝座的脚踏上缩着一个赤脚的女人,她去了翠冠,披散长发,着一身织金云龙凤袍,抱着双腿坐靠在那儿,头埋在膝上。
半夏忙取来毯子给她披上。
女人抬起头,脸上一点血色都无,碧绿眸子如泉眼一般静静淌着珠泪。
见到来人,她一头扎进半夏怀里哭道:“半夏姐姐,族里刚刚又传来消息,我阿爸没了……我不孝顺,小时候走丢害阿妈为我担惊受怕郁郁而终,现在阿爸过世,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算什么女儿啊!”
看着女人嚎啕大哭,半夏心中也不好受,忙轻拍着她的后脑温言安慰:“这怎么能怪您呢?娘娘,大悲伤身,世事无常,老可汗想必也不愿叫您这般难过的……想必陛下还不知道汗王过世的消息,我去叫人请陛下过来。”
欲唤人时却被按住,“娘娘?”
只见双眼红肿的女人泪眼婆娑地摇头,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下了懿旨封口,我阿爸过世的消息先瞒着陛下。”
“倭寇与海盗联合袭我南境沿岸,太女都亲自上阵去南边领水师作战,这是我大楚立朝以来最大的一场战事,不容有失,我怎能叫陛下因我分心,误了军事?”
她垂下头,一滴滴泪珠滴到膝上氤湿了凤袍。
“我不仅是陛下的妻子,我还是大楚的皇后,要对万民负责的。”
“陛下常说,父汗待她有如亲女,比她生父还要好,”泪淌得愈发汹涌,“方才她来就答应我了,明日就派禁军护送我去草原探望父汗……”
皇室出行必是声势浩大,护军随行的,尤其是帝后的仪仗。
别说现在这个时候,就是平常,也没有叫一国皇后穿越半个中土兴师动众去给父亲奔丧的道理。女帝一口答应这个,就已经是要抗下大半个朝野的压力了。
若是父亲过世的消息传出去,值此特殊时期,陛下重情,与岳丈关系有如亲父女,再加之担忧她,必是左右为难。
若是先论国事,难保不会有人背地里腹诽帝王无情,不顾孝道,可先顾岳父丧事就更不可能了……不管怎样,必有人揪住话柄兴风作浪。
还不如就由她瞒着陛下,做这个恶人。
想到这儿,皇后又淌下泪来。至亲离世,却要瞒着枕边人,她不免觉得委屈。
半夏鼻子发酸,心疼地把皇后搂住。
“好,我一会儿就去安排,明日我陪娘娘一起去草原。”
沿海战事焦灼拉长,海盗与倭寇神出鬼没,沿着东南漫长的海线袭扰。若想剿灭必得出海,水师起初颇吃了几场败仗。
女帝与内阁商讨安排勤务辎重,从各地调动兵将换防,务必守好三千里长的海岸线,防止贼寇上岸袭杀内陆渔民百姓。
直至深夜,女帝才回了寝宫。此时内殿烛火昏暗,萧佑銮以为妻子睡下了,洗漱后轻手轻脚上了床。
刚躺下,枕边人就钻入她怀里把她搂住。
萧佑銮强忍疲惫,轻声道:“朕已下了令,你到草原后有需要的只管派人跟我说,若是战事缓和平息些,朕便亲自去看……”她叹了一口气,知道这是空话,“朕着实抽不出空来,你去了草原,岳丈有什么消息随时告知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