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笛身后是一个喷泉,喷泉一边静静搁着一个琉璃瓶。此曲奏罢,乐声戛然而止,青年优雅地行了一个礼,开口娓娓道来:
“谢诸位出席在下的婚礼,徐笛不胜感激。”
没有司仪,没有乐队,更没有伴郎伴娘,徐笛一个人兼任了这一系列应有的角色。徐笛转身,轻轻地扶起那个小琉璃瓶,左手将它高高地托起,单膝跪地。
“烟,我说过的,战争结束,我就娶你。”
喧哗之声瞬间沉默,围观的群众甚至没有一人再说话。夜幕下,他的脸庞变得模糊,甚至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表情。徐笛如同变一个魔术,本空无一物的右手手掌上出现了一枚戒指,即使是夜晚,也能看到它反射的隐隐微光。
“烟,我以前从来没有说过‘我爱你’这种话,因为我说不出口。可今天我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叫徐笛,我爱你。
“我不管你是烟,还是南宫嘉雪。反正在我眼里这全都一样,也就无所谓了。从这一点上来说,我还是对海另一边的岐人,从心里感谢的,因为有他们才有让我遇见你的机会。
“对了,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徐笛沉默了下去,像在期待一个回答,可是久久都没有一个温暖的声音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便一直维持着单膝跪地、左手将琉璃瓶托举过头顶、右手握着戒指的姿势。全场死寂,鸦雀无声到呼吸和心跳都清晰可闻。
他的脸颊上没有一滴泪光,可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心在下泪。
人群的最外围,徐笙、式武、燕澜拼命地拽住一直想朝里闯的高逸,最终他只得作罢,有气无力地问。
“他明明就在自欺欺人,你们不去助他脱离苦海便罢了,为什么还不让我去?”
“笛兄,应该心有分寸的……”徐笙话未说完,又被高逸打断。
“这叫心有分寸是吗?你不了解笛子,他就没干过那么荒唐的事!”
“高逸,让我说两句。或许我不具备资格参与你们的话题,但我还是要说。”式武沉声,严肃地注视着他,渐无温度的目光直盯得他发冷,“华筝烟,我很敬佩的一个女中豪杰,和大家相处那么久,她给我的感觉一度是软弱、倚靠徐笛、徐笛保护她理所当然。直到她主动请缨阻击左言卿。说实话,我也不敢去跟他正面抗衡,我更不会让我的任何一个部下去。说到底,如果不是澜,我们来都不会来,毕竟你们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何苦把伊尔斯也卷进来呢?而她是我第一次让我感受到,就算我们不来,她一个人也可以全面压制左言卿,你们也不是不能反抗。可是我看到的你们完全就处于弱势,为什么呢?是你们莫名其妙的作战方式——非一家一家那么泾渭分明不可!海国人早弄清了你们每一家的特点,针对性的逐个击破,导致差一点就是你们亡国而不是他们退兵!……还好,符那女孩子是很聪明的,她选择了引进机械和六部联合。”
“符……”高逸听到这个名字,更有些沉痛。
“说到符,让我继续说。据我所知,创立六家的时候,下三家互立盟约相互扶持,这一块宇镜负责,我倒想问,你扶持了吗?虚影家至少还有几个人,但也几个而已,锦画家现在一个人都没了,巧夺天工的符文秘术绝代了!不过,他们的先祖真名给藏书阁的封印,符用什么办法去拆掉了,而他们的秘术,都在那里……我疑心她是故意的,抱了必死之心上战场,上战场前解掉封印,为的是不让那么玄妙的秘术失传。可她根本来不及宣布公开那些符文秘术。”
高逸终于无语,微微偏头,看到了广场中央的徐笛缓缓站了起来,向众人深鞠一躬。
“我知道,民间有不少人,一直支持我称帝。但我要告诉大家的是,帝制已经结束,永远不可能复辟!不然十多年前的那场政变就白费了。而且,我们还有做的不好的地方,这十几年虽宣称‘分权’,六家却还是垄断了大部分实权,现在,六家只有华筝、宇镜不是挂名,然而宇镜只剩偏门成员,就只剩华筝,为防止权利又进一步集中在我们华筝。我,徐笛,在此,宣布,华筝家,所有藏书全部无偿献给明耀学院,所有人都可查阅、学习。华筝家,解散。”
一片哗然。
这场本身荒谬的婚礼,竟一同宣告了华筝家的谢幕。年轻有为的华筝家主徐笛竟在独揽大权之际,像对待垃圾一样地一脚踹开所有的浮名。最后,徐笛难得地又温和地一笑,打开了琉璃瓶塞,能接着微弱的光看见瓶中,一些细砂状的白色粉末,他将那枚婚戒轻轻地放进了琉璃瓶中,又盖起了瓶塞。
“烟,走吧。”徐笛温柔地对琉璃瓶说道,转身离去,抛下了身上了华服外衣,只留一件深色衬衫。分开人群,孤身一人消失在黑夜之中。
绝望水牢,整个明耀最可怖的监狱,没有人可能从这里逃出去。
“江瓷诚。”
水牢中的人缓缓地睁开他的双瞳,艰难地从扭曲的介质中向外看去,披着金色斗篷、银色短发的人面无表情地伫立。
“啊?……觅前辈?”江瓷诚根本不可能说话,他用念力实化了心声,好让对方听到。
“你恨不恨徐笛?本来你一死,就不用受这些苦了,这是高逸顾及你们的旧情,花重金买通了审判,给你判死刑,而不是让你也体验自身内部爆炸的感觉。他想让你直接一刀毙命,本来就是防止徐笛非要搅局,但徐笛还是凭他的权威做成了这件事,硬把对你们的判决改成了终身监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