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第一次见面不同,云澜这一次看着身着常服的谢大人,没有在其身上感受到那种为官者高位者的压迫感。
他面前站着的这位老人面容肃穆而神情悲戚,精亮的眼睛现在却有些浑浊。
云澜在其中看见了忧国忧民之心,也同样看见了一位迟暮之人的疲累和无力。
也许是因为他和方文林即将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也许是这位老者负重而行了太久,想要得这片刻的休憩,总之,此时的谢弘深大人展示在云澜二人面前的样子就是一个普通的,爱操心的老者形象。
当今圣上昏庸无能,现在年事已高,底下的几位皇子斗得不可开交,上位者只盯着那上头的宝座,无人关心西北边塞的战事,也无人在意地方的饥荒、百姓的死活。
谢弘深谢大人老了,双肩扛不动了,也累了,有心无力莫过如此。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位深藏不露让人捉摸不透的权臣这会儿竟会向一个乡野村夫问询一个绝不应出于他之口的问题。
他应该选择哪一位皇子?
一阵秋风吹过,裹挟的黄沙将老者的话语撕碎,好似这句话从未存在过。
但在场的四人,云澜、方文林、谢弘深、谢兴安,他们确信彼此都已经听到了。
若是毫无了解,云澜和方文林还可以装糊涂糊弄过去,但这半个月来,谢兴安在带着二人游玩的时候时不时会“不经意”地提上那么一嘴几位皇子,他们这会儿连装傻充愣的机会都没有。
云澜心中无奈,或许这位老人真就是茫然无措到走投无路的境地了吧,不然也不会急病乱投医。
“这些时日承蒙谢大人和谢公子的照拂,待我夫夫二人回乡之后定会给两位寄些土特产以表谢意,还望谢大人和谢公子切莫嫌弃。”
顾左右而言他。
云澜在谢弘深大人的眼中看见了明晃晃的失望和颓败之色,他紧了紧藏于袖口的手指,稍一欠身之后转身朝自家马车走去。
但当覃迎春为他放好脚凳撩开车帘等待他过去之时,他却突然又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只一个劲儿地盯着那车门门洞,似乎想要看出一朵花儿来。
呼——
终究是于心不忍。
他重重呼了一口气,站在马车之前回身望向那位心怀天下脊背挺直的老者。
“至于谢大人的问题……恕草民愚笨,不解其意。草民只知谢弘深谢大人是一位忠臣,忠君之臣。”
说完他再不犹豫,扶着方文林的手踩着脚蹬上了马车直接一个矮身钻进了车厢,“乔胜,出发。”
得了令的车夫乔胜见两位主子老爷均已坐好,这才一扬马鞭催使拉车的小蜜蜂行动起来。
车轮滚滚,黄沙阵阵,立于凉亭外的谢家父子被掺杂了沙土的秋风迷了眼,虚着眼睛目送车队离开。
直到那马车变成了一个小点,谢兴安见身前之人还无任何反应这才忍不住上前半步小声唤道:“父亲……”
没想到却忽闻他愁闷了许久的父亲大人放声大笑,这让他忍不住再次唤了一句,“父亲……您……”
“那老秃驴还算是有点本事。”谢弘深谢大人一改之前颓丧的模样,整个人红光满面宛如新生,尤其是一双眸子,明亮到刺眼。
他看着眼前风华正茂的儿子,见其面露疑惑,一拍其肩膀,语重心长道:“兴安还需再磨练一番啊。”
“请父亲解惑。”谢兴安并无不服气之色,很是恭敬地弯腰行礼。
“人家已经给出了回答。你再仔细琢磨琢磨。”谢弘深大人却并未直接点明。
谢兴安也不是个笨的,将刚刚云澜所说之后在心底咀嚼了几遍之后,眼睛一亮,“忠君之臣!”
“不算愚笨。”谢弘深谢大人很是欣慰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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