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管事于此并不熟悉,小厮聚财平日里四处鼠窜惯了,七拐八弯,只见他腰身一拧,从屋缝之间便串了过去。卢管事骂了一声小子,不得不拖着两条老腿紧步跟上。
眼见两人在这城西走了大半钟头,哪里见到半片空地。卢管事感觉背上有些黏糊,已是微微出了一身汗。他不由有些心烦,喝住了欢快跳跃的聚财。
“你小子胡乱串甚?不是说了要找空地么!”
聚财很是无辜,这地儿连甍接栋的,连个茅屋都压成薄片儿哩,哪有甚空地!
卢管事四处打量了一下,挤挤挨挨的房屋,实是让人透不过气儿来。要不是小娘子吩咐,真是一年到头难得来此一回的。
“走吧,回府!”卢管事罢罢手,领先一步往回走。
聚财低低应了一声,踢踢踏踏的跟上。
走得几步,后面一个尖尖的声音欢快的叫唤:“老爹!”简直就好像见了多年老友似的熟稔。
卢管事顿住,笑着回头:“小儿,幸会!”
正是大嘴八斤,他那张青蛙般的阔嘴裂到极致,欢天喜地!
“老爹,做甚呢?污七八糟的地儿,没的脏了您老人家的鞋面儿!”
聚财正觉委屈,急欲寻个人解解心中的郁闷。
“管事说要寻快空地,偏要我带他寻到此处来!”他与八斤打小在这县城长大,那片地头都是熟悉不过的,想必八斤自能懂他的委屈。
卢管事好笑的撇了眼聚财,骂道:“小兔崽子,莫要寻借口。不过要你带我四处走走,你把我带到人家屋场里来!”
八斤的眼睛亮晶晶的闪了闪,他耙了耙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笑道:“若是老爹不嫌弃,我带你去个地方!”
卢管事颇为诧异:“带我去何地?你不正经回茶饭店去忙乎,卢婆子知道,不打折你的腿去!”
八斤很是胸有成竹:“不怕,左右今日无甚客人。卢婆子本说要歇一下午的,你跟我来就是了,反正不能把您老人家拐卖罗!”
这话说得轻浮,然打他口中出来,卢管事也不觉冲撞,只说有趣。聚财很是羡慕,八斤这小子从来不老实,说话也不守规矩,怎么就入了管事的眼了?
三人一路说笑,片刻功夫,八斤把人带出了屋场的包围。这里已是城西的边缘,房屋要稀松些,但要寻片空地,仍是很难。卢管事耐着性子,看八斤带往何方。再走得盏茶功夫,三人停在了一大片臭水塘前。
聚财掩了鼻子左右看看,十分不解。“你带我们来此处做甚,臭气熏天的,空地呢?”
卢管事也不说话,施施然的看着八斤。
八斤嬉笑着,满不在乎的指指面前这一片水沟。“城西哪还有甚空地,都被人占了。就这片无主的臭水塘,若要,寻个牙侩,去县衙过个户,也不用费多少银钱。把它填了,建几个院子不能,十数间屋子总可以的!”
聚财很是懵懂:“谁说要建屋子了?”
八斤狡黠地一笑,也不再说话。
卢管事初时只当八斤信口胡言,胡乱找了个臭水沟敷衍。听了八斤一番话方知,这个黄毛小儿,还真是动了一番心思。
“若要买这臭水塘,为何不买芦苇荡好了?从南至北,有数里地呢!”卢管事并不提建房之事。
八斤叉了腰,得意的笑了:“老爹不知么?芦苇荡下泥浆深不可测,沉下个把大汉,连点印迹都无呢!也只有这片臭沟,当年原是放龙舟的地儿,如今另建了大屋专放龙舟,这地便成了这样了。看着水深,不过是浑浊罢了,瞧着!”
八斤捡了块大石头,奋力扔了进去,果然石头只沉得一半!
卢管事心中有底,转问八斤:“你为何说我要在此建房?”此时管事的语气很是不同,再不是面对市井小儿的调侃,反而有几分慎重。
八斤收了收张得过大的笑脸,语气有了几分忐忑不安。“你说只要我有心,我便有心了一下。我知道贵府买下了绝户老儿的房子,把他们安置在这片,……横竖我猜的!”
卢管事看着眼前这个个头尚未长开的小儿,心中滋味无法言喻。他思忖片刻,对八斤说道:“方才你说的话,无须吐露给任何人。我回去禀报主人,若此事能成,必定给你挣分奖赏。”他停了一停,又加上一句:“若是日后,你心中有甚主意,可随时来府找我。”
八斤平时机灵,此时却有些傻了。他张大了阔嘴,呆呆的看着卢管事,不知说些什么。
卢管事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走了。
聚财莫名其妙地摸摸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僵掉的八斤,也走了。
八斤垂头想了想,咧嘴笑了!
回头卢管事即刻去寻七郎,七郎却尚未回来,容娘听闻,眸子便闪了闪。她细细地与管事算了一回账,人工、材料、所费时间等等,说得很是详细。末了容娘便要卢管事尽管去买下那臭水沟,好尽快填沟建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