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信使
阿米努妈妈坐在自家的帐篷前补着一件破了肩的袄子,一阵风刮过,几粒沙跳到脸上。她抬头眯了眼望去,半个日头正被风扯进远处的沙山里。阿米努妈妈赶紧低下头加快动作,一心要在日落前把活做完。
“阿米努妈妈……”一个男人的声音被风刮进老人的耳朵,阿米努妈妈手下正在忙乱,石针嗦的一下扎出一涌血花。
阿米努妈妈起身看去,不远处一队骆驼不紧不慢的走来。一个黝黑干瘦的男人从头驼上溜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得意洋洋的踱到阿米努妈妈身前。
“是艾巴小子啊!”阿米努妈妈笑眯眯道。
被称为“艾巴小子”的中年男人翘了翘胡子不满道:“阿米努妈妈,我可不是什么艾巴小子,如今我可是被尊贵的东海国人称为沙漠之鹰的信使艾巴!”唯恐阿米努妈妈不信,艾巴拍拍身上一个毛绒绒的包道:“这可是东海国鼎鼎有名的大学士蒋游周大人送给我的礼物。”
阿米努妈妈伸手摸了摸柔软的皮包,忍住笑道:“原来天朝上国的大人还用我们泊尔兹国独有的泊尔兹兔做皮包呢!”
信使艾巴立即红了脸,赶紧把兔皮包打开,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小包。阿米努妈妈一下子被那艳丽的,似乎要泛出水来的红色晃晕了眼。从未见过的柔软布料,从未见过的绚丽花纹,从未见过的精致手艺。阿米努妈妈忍不住伸手去摸,艾巴迅速收回手,那亮闪闪的红色一下子消失在兔皮包的长毛下。
“阿米努妈妈,东海国的水缎宝贵的很,可不是沙漠里粗糙的手可以摸的。”信使艾巴得意的笑道。
“你这个混小子。”阿米努妈妈伸手在他的头上拍了一下,信使艾巴立即被打回了艾巴小子。
艾巴叹了口气,不服气的想,阿米努妈妈是什么人,只是泊尔兹小国的一粒沙子,蒋大人是什么人,可是东海国的大学士。还是蒋大人有眼力,要不然怎么会把那么重要的信交给自己呢。
艾巴在阿米努妈妈跟前没有得到预期的赞美,垂头丧气拉着骆驼准备回自己的帐篷。阿米努妈妈拉住他道:“安处去打猎了,留下吃饭吧。”
艾巴没了心情,望了望天道:“大风要来了,我要回去看帐篷。”阿米努妈妈留不住,呢喃道:“这几天的风特别多呢。”
骆驼顺着风一溜小跑,风越来越大,沙子噼噼啪啪敲在后背,艾巴把兔皮包小心翼翼塞到前胸口。漫天的沙风里,对面一头骆驼顶着风艰难的迎过来。骆驼上的人蒙着脸,低着头躲风,一只空空的袖子在风里噼噼啪啪的响。艾巴一眼认出那是阿米努妈妈的大儿子安处。五年前安处那只断了的胳膊,还是艾巴用从东海国带回来的药才止住的血。可怜的安处,要不是为了从野狼嘴里救弟弟木西变成了独臂人,怎么可能快三十了还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想到木西,艾巴一个机灵,只顾着向阿米努妈妈炫耀东海国的水缎包,居然把正事给忘了。艾巴拍了拍脑袋,忙截过去。两人在风里比比划划,一起朝着阿米努妈妈的帐篷行去。
“呼”,安处摘下帽子和围在嘴上的布,长出了一口气。艾巴抖抖了满身的沙,拿出兔皮包包仔细看了看,小心塞回暖暖的胸口。
阿米努妈妈忙端了热乎乎的羊奶过来,打趣到:“艾巴小子,野羊肉把你勾回来了?”
艾巴喝了一大口热奶,露出白白的牙道:“阿米努妈妈,信使艾巴给您带来了天大的好消息。野羊肉算什么,恐怕您得烤骆驼肉来谢我。”
“什么好消息?”安处喝了一口奶问道。
艾巴笑嘻嘻从腰里拿出一张纸。
“这是纸?”安处拿起那轻如鸟羽的东西惊疑道。
“算你有见识,这是东海国的纸。”艾巴又喝了一口热奶,故弄玄虚道:“这可不只是东海国的纸,它还是一封东海国的信。”
“信?”安处和阿米努妈妈都怔住了。纸这东西,在泊尔兹国只有老爷们才用得起。会有谁用这么宝贵的一张纸,写一封信给不识字的平民呢?
艾巴看安处和阿米努妈妈两双眼睛同时望着自己,内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笑咪咪道:“这封信,是阿米努妈妈您的儿子,安处你的弟弟——木西托我带来的。”
安处一下子从毯子上跳起来,阿米努妈妈捂着胸口张大了嘴。艾巴眨了眨明亮的小眼睛,咧着嘴笑。
“木西还活着?”阿米努妈妈终于缓过神来,拉着艾巴问。安处伸出仅有的那只大手,哆哆嗦嗦把那张宝贵的纸打开,满纸密密麻麻画着没见过的图案。
“这,画的是什么?”安处把纸举到艾巴眼前。
艾巴摇头晃脑道:“这就是东海国美丽的文字啊!”
阿米努妈妈忙捧过那张纸,像捧着儿子木西的脸,眼泪娑娑的望下掉,眼看就要掉到纸上。艾巴忙把纸夺过来嗔道:“阿米努妈妈,掉了眼泪的香墨就化成黑水认不得了。”
安处攥着艾巴的手腕恳求道:“艾巴,快念念,木西说了什么。”
艾巴犹犹豫豫接过纸,一会把纸贴在眼前,一会举到半空。安处和阿米努妈妈的目光随着艾巴的手一会拉近一会拉远。阿米努妈妈心揪到了一起,安处的眉头皱到了一块。艾巴啊啊了半天,一个字也没念出。安处一把拉住艾巴,低吼道:“艾巴!快念”艾巴憋红了脸,吱吱唉唉道:“我的耳朵听得懂东海语,眼睛却不认识东海字……”
阿米努妈妈的腿一下子软下来,踮起的脚尖连着脚后跟和肥屁股一起落到地下的毡毯上。
“艾巴,有谁认得东海的文字?”安处急吼道。
艾巴又愧又惭,听到安处吼叫,绞尽脑汁恨不能把全泊尔兹国的人名都想一遍。安处一把抓住艾巴的胸口,提的艾巴脚尖离了地,胸口涌出一个毛绒绒的兔皮包。艾巴灵光乍现,高兴的在安处的铁腕下手舞足蹈:“王后认识,来自东海国的王后当然认识东海文字啊!”
安处松了手,迟疑道:“帕鲁宫中的王后可会见我们平民呢?”
艾巴翘起油亮的八字胡笑道:“艾巴是谁,艾巴为东海国嫁来的王后带来了一封东海国的信,东海国的公主怎么会不见信使艾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