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荒岭,房是破屋,墓是孤坟。
戴月走在钟离后面,只见其快步走到孤坟前面,身子一颤跪了下去,双手和双膝撑着地,向着孤坟重重磕起一串响头。戴月看不到钟离表情,心中暗暗思忖:这便是他要带我来的地方么?坟里又葬着什么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钟离磕了几十个头之后才停下站起,拍走手掌膝盖和额头上的土,转身走到戴月面前,抽出腰间弯曲长剑,陡然刺出,剑尖却又在她胸口处停住。
戴月惊得拐杖脱手,一屁股摔在地上。剑尖紧接着又落到她眉心处。
“驼子,你……你想做什么?你要杀我?”
戴月本以为多日相处,驼子早该对自己心软了,更何况采花贼是要采花的,哪有先把人杀了的道理。然而剑锋触感是那么冰凉,皮肤似乎都已经被刺破,有血流下来了,戴月一颗心直接落到了冰窖里:他真要杀我!
但剑锋始终没有继续刺入。
钟离定在原地许久,忽地叹了口气,收回长剑。剑锋只在戴月眉心处,留下一个浅浅伤口,从中流出几滴血珠,一直淌到鼻尖处。
戴月心脏依旧在狂跳,用手撑着地,一点一点往后退。出去丈许远后,才站起转身,瘸着右腿往山下跑。戴月不敢回头,不敢停下,是真的从心底里畏惧起了这个驼子:明明上山前还说笑了两句,可一转眼就要杀自己!啊,驼子一路杀了好多人,他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我可太蠢了,为什么要寄希望于他会待自己特殊?
一直跑了很久,戴月才气喘吁吁地停下,只觉口干舌燥,腹中空空,转头四望,只见土黄草疏,一片荒凉,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了什么地方,甚至连是从哪条路来的都忘了。但只要逃脱了驼子的魔爪,就等于保了命。
戴月漫无目标地往远处走,越来越渴,越来越饿,直到傍晚时才远远望到一条小河,瘸腿奔过去,趴到岸边大口饮了几口河水,强忍着满嘴土腥味咽下,而后一连干呕咳嗽了好几声。
水是有了,吃的依旧没有着落,瘸着腿别说追野兔了,连个蚂蚱都难逮到。夜幕已至,戴月捂着肚子缩在岸边一处草丛后面,听到附近传来蛙鸣,却又找不到一只青蛙,心中叹起了气:不用驼子来杀,自己就要饿死在这荒野啦。
远处忽传来一阵阵嚎叫,戴月赶紧整个人都趴到地上,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不知道发出这种瘆人叫声的是狼还是豺狗抑或其他什么,总之自己是没能耐去吃它们,只求不被它们吃了便好。
可嚎叫声却越来越近,戴月手心后背都冒了许多汗,更加一动不敢动。没过多少工夫,又听一阵摩擦砂石的脚步出现在附近,戴月死死咬住了自己嘴唇,只祈求那些东西千万别靠近过来。
月光忽然被一道影子挡住,一双脚出现在眼前,熟悉的嘲弄话语蹿进了耳朵里:“几声狼叫就把你吓成这德行。戴月小姐,你胆子好小啊。”
戴月愕然抬头,却见钟离不知何时到了面前,又一转身,放目而望,空旷荒野上哪里有什么豺狼的影子?顿时明白过来,是驼子在吓唬自己。眼泪又要涌出来,戴月竭力忍住哭的冲动,开口道:“你要杀就干脆一点,何必如此戏弄我?”
钟离咧嘴笑着说:“你想让驼子杀你,驼子偏偏不杀,就留着你,当耍猴玩。”
“随你便罢!”戴月索性仰面躺倒在地,“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啦,我不反抗。”
钟离说:“你想得倒挺美。不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也配驼子采花?赶紧从地上滚起来,跟我走。”
戴月鼓起嘴:“不走。”
“不走也罢。”钟离抬腿往前走了两步,见戴月还没起身,便停了一下,说,“这地方虽然没有狼,但有毒蛇。”
“啊!”
戴月惊叫着从地上弹起,钟离一阵大笑。
二人披星戴月走在荒野上。钟离的腿还是有点跛,戴月依旧很瘸,两个人始终隔着一丈多远的距离。前面钟离又开口说:“戴月小姐,你父亲可是堂堂‘妖刀王’,大虞国有名的天威将军,为何你不会武功?从没学过?”
戴月一脚踢开路上一块土坷垃,恨恨地说:“学什么武功?这玩意儿有什么好学的?”
钟离说:“我看你是学不会,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胡说,我小时候学武功可快了。”
戴月反驳道。
“那可奇怪,你小时候学武功可快,怎的现在看上去却一点武功也不会。”
“那是因为我不想学,全都荒废了。学武功多苦多累,每天起得早睡得晚,我又不用保家卫国,不用除暴安良,学什么武功。我十岁的时候就想清楚啦。作为一个小姑娘,快快乐乐长大,嫁个好看帅气的郎君就是我的愿望。”
“是啊,每个小姑娘都想无忧无虑地长大,嫁个好相公。”钟离嗓音比往常还要更哑一些,听上去有些苍凉味道,“但你有家世来保障你的愿望,有的人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