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番石榴的内容,连大学社团的舞台剧都不屑编了,要在以前,看到这种老梗舞台剧我一定会笑出声来。
但是这一刻,我笑不出来,他悲怆而无力的神情令我当下呆立原地,忘了该移动脚步,礼貌地回避。
女子什么时候离开,我没留意,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不知时间又过去多久,垂眸静立、宛如僵化的男子终于有了动作,回眸的瞬间,我已经来不及闪避,目光与他撞个正着。
他似有一瞬间的错愕、带着一些些隐私遭人窥探的窘迫,最后临去那一眼,则是责备我不懂得回避的唐突行径,不过他终究没说什么,有涵养地擦身而过。
时隔不到十二小时,下班前果然下起倾盆大雨。开车回家的途中,我一面留意路况减速慢行,瞄了眼便利贴上的地址,弯进巷子里。
我原本是预备探视一位刚刚生完孩子、正在坐月子的下属,顺道送个礼表示心意,但看见前方的状况后,不由自主慢下车速。
我几乎是毫无困难便认出那抹身影——这段时间实在太常出现在眼前了。
看他在大雨中捡拾为数不多的家当,淋得一身狼狈,不必用脑也能推敲出是发生了什么事。
房东会不会太狠了?雨下那么大,赶人也不看时机的。还有——
这男人今年没安太岁吧?怎会衰成这德行?!
从初见到现在,还真是一回比一回凄惨。
我未经思索,脚下便踩了煞车。
捡回最后一只皮箱,男子坐在店家的骑楼下,望着雨幕发呆,望着望着,竟笑了出来。
我分不清,那笑是苦中作乐?嘲讽命运?还是自身的狼狈?
而后,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拿出他的小提琴,就地拉了起来。
坦白说,这出人意表的举动让我错愕。他是被逼到神智不清了还是怎样,干脆顺应时势当起街头艺人吗?
我想我可能也疯了,居然也有兴致欣赏,并且辨认琴音。
雨势太大,加上隔了段距离,实在听不真切,我索性打了伞下车,就近聆听。
两个疯子,在滂沱大雨下,一个拉琴,一个听琴,而且都还理所当然得很,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想想也是。
没有现实的逼迫、环境的压力,他能够畅然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才是他真正爱的、真正想做的。
他是用他的生命热爱他的小提琴。
别问我为什么知道。音乐会说话,爱与不爱、投入几分,由他拉琴的姿态中,完全可以感受到他澎湃的生命力,他在音乐里活了过来。
所以在人生最绝望的谷底,他拉琴,感觉自己并非一无所有,感觉自己还活着,他还有他的音乐。
我似乎有些懂了。
琴音一停,他望向我,我也安静望回去。
“是韦瓦第的『四季协奏曲』……『冬』?”不是太肯定,怕闹出笑话,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
完全能感受到乐声中传递的萧索寒凉、狂风骤雨的氛围,对比此时的天气,还真是应景。
他眼神闪过一抹错愕,大概是没料到我真的会和他讨论起来吧,彷佛我们现在不是在便利商店门口,而是置身于国家音乐厅里接受古典乐的熏陶。
他回神得很快,旋即别过脸,懒得理我了。
“为什么这么做?”反正他摆明了不想理人,为了找话题,不如闲着来问一下好了,印证我的猜测对不对。
“酬谢忠实观众啊。你笑话看够了吗?”
原来他知道。
“加上这一次,你知道我们见过几次吗?”
“四次。”
还真的知道!我以为他根本没留意……
如今近看,那张抿着薄唇、带点疏离清冷的侧容,益发像那个人……倏地,我心房一紧,泛起几近疼痛的酸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