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转过头,一直憋在眼眶里的泪水哗哗流了出来。
他恨恨地瞪着关闭的宫门,恨恨地从书桌上抓起被自己撕碎的画纸,恨恨地塞到自己嘴里,用牙齿凶狠地撕咬咀嚼着,吞咽了下去——
透明的眼泪从腮边滑落,很快干涸成两道白色的印迹。
小皇帝将所有的画纸都吃了下去,然后走到被他丢弃的草编蚱蜢旁,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被踩碎的虫子捡起来,捧在了手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不论是小皇帝的愤怒还是罗重的冷漠,都不能阻止时光的流逝,早已被选定的加冠日就这么来临了。
在举行冠礼之前,罗重借口教导小皇帝政务,一直都让他住在自己的金章殿内,因而他日常的洗浴也大多是由钟昭公本人负责的。
今日罗重却没有出现,而是由一个陌生的宫女服侍小皇帝洗浴熏香,换上了黑色的素衣,等到了典礼上还要再换三套仪服,另外还有之前赶制的二十四件式朝服。
小皇帝感觉到今天是个不一样的日子,但是没有罗重在身边,让他感到很不安,于是他想了很久,模仿着在朝堂上那样僵硬的面孔和声调,对为他换衣的宫女问道:“钟昭公?”
正在为小皇帝系衣带的宫女抬头看了小皇帝一眼,又很快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小皇帝又问了两遍,宫女只顾着自己的工作,并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小皇帝终于明白,这个人和之前那些健壮的内侍一样,他们都不能也不会和自己说任何话。
在那几个身体健壮的近侍簇拥下,小皇帝穿着素衣走进国庙。
庙堂内外都已经坐满了人,小皇帝偷偷环顾了一下,发现罗重穿着朱红色的朝服正站在国庙的西南角,与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不知说着什么。
看到小皇帝的到来,所有人都从自己的席位上跪立起来,恭敬地看着膝盖下的席面,毕竟作为上天之子,最大的礼仪那也是朝着他跪拜的,没有谁敢让小皇帝反过来朝大臣们行礼。
小皇帝走到罗重跟前,有些不安地低垂下脑袋,藏在衣袖里的手中还捏着那只已经破碎的蚱蜢。
“虫……”
“陛下。”
罗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没有一丝那日争吵留下的痕迹,尽心尽职地扮演者一个慈爱的长者。他从衣袖里取出一朵新鲜的芷兰花,为小皇帝别在他的衣襟上。
“这大概是罗重最后一次为您别芷兰了,陛下成年后该另有他人做这些了。”
这样说着,身边的老者跟随罗重发出一声善意的轻笑。
芷兰花,代表神灵庇佑和祝愿之力的驱邪解噩香草,通常都是由长者为稚子或是爱人为伴侣所佩戴的象征之物。
小皇帝听到罗重说“最后一次”的时候很想拒绝,可是簇拥的人群很快将他带往国庙的中央,回过头看着罗重一直凝视着他微笑的模样,又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
乖顺的天性最终还是让他顺从地跪坐在正中为他准备的席位上,抬起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如鱼鳞排布的列祖列宗排位。
罗重为小皇帝挑选的主宾是宗族里最年长的老者,声望很高,同样因为年纪大,说话也有些口齿不清,那些复杂难懂的语句就像夏天的知了叫一样在小皇帝耳边环绕着,让他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香烛背后那些明君贤臣的画像胡思乱想,偶尔偷偷瞥一眼束手站立在旁的罗重。
赞冠人用栉为小皇帝重新梳理头发,将那一头浓密乌黑的青丝缠绕了两下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加茾,用黑缯缠绕住发髻,主宾端着有司递过来的第一顶冠帽开始絮絮叨叨地念唱祝词。
德高望重的主宾唱词的时候有两个唾沫星子落到了小皇帝脸上,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捧在身前的手心里把玩着那只蚱蜢,别在衣襟上的芷兰花一直持续散发出宜人的香气,让他保持住跪立不动的姿势。
主宾终于将那顶帽子带到了小皇帝头上,然后身边的人将他扶起来,带去换衣服。
侍者为小皇帝换好了玄端便立刻催促他出门,小皇帝小心翼翼地将那朵细嫩的芷兰花重新别在胸口,才踏出房门。
随着加冠典礼的继续,后面的仪式越加繁琐冗长,小皇帝渐渐开始露出焦躁的情绪,不断回头望向安定站立的钟昭公罗重。
然而罗重只顾着和身边的陌生男子说话,根本没有多看小皇帝一眼。
“……周郎的事情还多亏了药师。”
“罗公言重了,只是周大人毒伤才愈,还需要多休息才是。”来自姜州的秘药师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观礼的周显。
罗重笑了笑:“周郎一贯是个爱凑热闹的,这次在床榻上躺了一个多月怕是已经把他憋坏了。”
“小人只是一介草民,有幸受罗公邀请能够参见天子加冠之礼,真是三生有幸。”
“药师不必客气。”
罗重笑着,他自然不是单单因为对方救了周显的缘故让他来观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