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动弹不了。当初,从悬崖滚落,我的身体被风撕扯裂开的感觉,又回来了。
伴有沉重的呼吸,腥血凝固了鼻端绒毛,神经末梢乍醒,睫毛上覆盖了血和汽油的混合物,好不容易睁开眼,却见到张伯的身影。
事发前,张伯狠心与我们同归于尽,是他踩了油门,我负责干扰他的视线,二太操控了方向盘,三个人“同心协力”驶向地狱。
“嘎吱——”车子前身撞得变了形,冒出白烟抗议。
我时而有点意识,睁着眼窥伺四周情况。车子漏油了,汽油缓缓地滚动,由于我之前趴在地上,所以脸上也沾了汽油,稍一挪动,四肢百骸都散架,没有一处可以听我使唤,与此同时,被汽油沾染过的脸,瞬间变得火辣刺痛,我想,我的脸又受伤了。
“噗噗——”二太被张伯用力地拽出车后座,她被扔在了地上,奄奄一息不能动。我见到张伯,满脸都是血,身上也有血迹,他蹲下来,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捶打二太的右腿。
“啊——”嗷一声嚎叫,二太再也忍不住。叫声令她裂心,她仅有的力气只够自己呻吟。
“痛吗?”张伯龇牙咧嘴,笑如魔鬼,“我儿子身中五枪,你说,他是不是更痛?”
二太的嘴唇一张一合,她想说什么,或许想解释,可是泪水淌了一脸,就是挤不出一个字。怎奈张伯没有了耐心,他起身,一瘸一拐地靠近我,我低吟地后挪,本能想逃开。
“荣太太,你的任务完成了,可以下去陪陪我儿子。”话一落音,张伯居高临下地举枪,对着我的头部,打算结束一条生命。
“戒尘。”干涸的唇边滑落一句佛号,我的视线,在芭蕉树林的深处逗留,恍惚间,我像是回到了古寺的丛林,回到了他的身边。
闭上眼,等待死神的光临,我早在一年前就死了,活下来的确是为了完成某些任务。
“嗵,嗵。”两声枪响,林中飞鸟腾起。
我没死。正准备开枪时,张伯
发现二太要爬着逃走,刚才的半死不活是二太假装,等张伯放松警惕,转而对付我的时候,她趁机爬进树林,当然,她不可能逃脱,张伯很快就发现了她,两声枪,分别击中二太左右两边,吓得她破胆咒骂。
“我们欧家哪里对不起你,要断我子孙,你们忘恩负义。”破骂不是二太的专利,在被拖走的路上,我听到张伯也在不停地叨咕,他时不时地朝着二太伤口踢两脚,不解恨,又踢数脚。
张伯也受了伤,加上年纪不小,他没办法同时拖走两人,只好一前一后地拖着我们。在二太被拖上前的那会儿,我缓一口气,看到一路上的地面全都是二太的血,心想,会有种植人员见到这些,然后报警,我们就得救了。
怀着一线生机,我不再垂死挣扎,而是乖乖地被拖行。
“二太,二太……”张伯找了一间平房,一脚踢开了房门,他进去检查情况,这时,我得空滚到二太身边,用头撞一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二太,坚持一下,求求你坚持下去。”
伤口没有停止流血,二太有些撑不住了。前后不到一个小时,那个精明能干,刚刚猜出我身份的女人,这个时候,却徘徊在死亡边缘。人生的大起大落,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
“二太会没命的,麻烦你止个血,她如果死了,你就是杀了人,罪名不一样的。”我知道,多说无益,但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她杀的人还少吗?”张伯有点发怒,一脚踩中了二太的后背,狰狞的双目,被鲜血透支了灵魂,“我告诉你,如果不杀了大太太,你觉得她有资格在荣家立足?”
“大太太?荣少的奶奶?”我震惊地嗫嚅,脑子有点混乱。
“明目张胆地陷害,很快就会引起荣致华的怀疑,这男人,可不是省油的灯,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只能一步一步地来,先是大太太,接着就是长子,再就是长孙,啧啧啧,这女人才是真正的魔鬼。”张伯说到激动处,举枪对着二太
的后脑勺,“你确定,你要为他求情?”
全都是长房这一脉,几乎连根拔起,亏了荣少什么都不懂,差点被易政昇安排的人撞死,救下一条命,他们改变了计划,打算培养一个傀儡,这样虽然比杀人费事,但不会引起怀疑,更重要是可以做他们的刽子手。
二太没有死,她只是晕了过去,之后张伯简易地裹住伤口,虽然还在流血,但相较之前缓解了流血速度,于是二太惊醒过两次,大概是痛醒了。
我躺在地上,余光扫到二太的胸口,好不容易见到起伏的弧度,我稍稍地放心。
“你真的是冬冬……”望着残破不堪的天花板,就像她的生命,早已经破败毁灭。
“反而是敌人,才能真正地看穿面具下的我。”我冷冷一笑,摆着头,望向她的方向,“怎么样?复仇的快感,好受吗?”
“一个女人,带着幼子,苟延残喘地活在这个世上。”
“不是只有你一个单亲妈妈,难道所有的女人,都要像你一样报复他人?”
“他杀了我的丈夫,灭了他们全家,我还要在报纸上看着他的辉煌,看着他被世人吹捧,哼,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恨?”二太气血攻心,说话流血,“我就是恨,到地狱,我也恨他……”
眼前浮现那晚,他们谈不拢,她冲动拿起桌上的拆信刀,但她没有刺下去,她要留着他的命,看着他的荣庄,一步步地走向灭亡。
阿弥陀佛。仇恨不能化解仇恨。荣爷爷抓住二太的手腕,用力助攻,刺穿了自己的心口。一命抵一命,他想终止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