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礼带着部队驻扎在县城西门外圆通寺。
由于即将开拔,也出于军事保密的需要,团部下令抓紧时间检查装备,除后勤人员外不得擅自外出,即使请假必须由两级军官许可且每人不得超过三个小时。
虽然军纪严厉,但一来这里军饷、补贴收入比别处高而且从不拖欠,二来吃得好,又禁止军官体罚士兵,所以大家都规规矩矩遵守着命令,无人怨言。
这让军营门外的商贩们颇为失望,因为门口两侧甚至竖了牌子,上面写了:“军营重地,此牌前三十步内禁止喧哗,违者拘禁!”两千人在这里住着,却安静得令人诧异。
诸事安妥,仲礼把队伍交给李雄,自己带了王四、司务长刘小梳和一名勤务兵进城去拜访县长并交代后续。
公务已毕,出来上了黑龙,仲礼忽然拍拍马颈抬头想想,从王四手里接过缰绳说:“好久没见洪升了,你瞧黑龙摇头晃尾的样子。要不咱们去他那里转转?”
“团座,刘司务长这边要赶着去领上面拨的弹药和补给,我看咱们两个去看洪升少爷,叫他俩还是抓紧时间办事要紧。”王四劝道。
“嗯,你很有长进,知道轻重了。就这么办。”陈仲礼叫过刘小梳,把要点吩咐一番,然后同他们分开各自办自己的事。
洪升住处在东关内,离县政府并不太远,马匹一路碎步很快来到十样街三十八号县立中学正门口。
守门人吃惊地鞠着躬迎出来:“两位长官,你们是来找人还是公干呐?”
“我侄子陈洪升在这里上学,麻烦你叫他出来一趟。我马上要开拔没那么多功夫,只想见见他便走。”仲礼开门见山。
“哦、哦!”看门人显得有点为难:“不过……,现在正上课,进去叫学生……,这恐怕不大好吧?”
“老头儿,你怎么这么多话?”王四生气地喝止他:“我们团座的话你难道听不懂么?”
陈仲礼拦住王四的无礼,忍了忍说:“我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还见得到他不。你权做好事,替我走一趟我不会亏待你。”说着摸出个五角的硬币来丢给他。
那人咧开嘴,露出右侧的大虎牙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
“我可不是为长官这点赏跑腿的,你干的是流血流汗的差事,咱自然尽力帮你。两位请下马稍候,我去去就来。”
说完转身匆匆朝那三层西洋式楼房走去。王四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笑起来:“我说怎么看着别扭,原来这老家伙是个跛子。”
陈仲礼下了马,把缰绳递给身后的王四,背着手在门口前的草地上来回踱步。过了阵子,忽然听到些骚动。
不少学生从窗户后面露出来,叽唧喳喳地惊奇看着这位年轻的、穿着笔挺校官制服的军官和他英俊、强壮的马儿。
当洪升飞奔着跑出来,后面急急忙忙地跟着腿脚不便的看门人,仲礼脸上的严肃才换成了开心的笑容。
“嘿,小伙子,我和黑龙来看你啦!”他高兴地拢住洪升的肩膀,惊奇地发现是那么结实、圆滑,每一块肌肉都硬邦邦地。
“三叔,你们要开拔?唉,能带上我多好!”洪升羡慕地看着他的皮带和手枪套。
“瞎说,你是长房理应继承家业,哪有吃粮当兵的道理?”仲礼拍拍他的脖颈微笑着问了几句功课如何、老师怎样教课的话。
正说着,忽然注意到个穿青色棉布旗袍的女先生从楼里出来,款款地向他们走来。“咦,这是谁呀?”仲礼轻声问。
“是我的老师,她姓张,教历史和地理的。”洪升马上回答。
这时那女子已经走近,开口道:“我的学生都没心思上课了,所以我来看看是哪位长官这么有本事,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呢?”
“张先生,这是我三叔。”洪升语气带着自豪:“他是我们第三区的保安总指挥,淮西营的营长,现在当团长啦!”
“淮西营?听说过。我还以为陈先生定会是个满脸刀疤的莽汉,没想到你很年轻呐。”
张先生说着,目光大胆地上下打量,弄得陈三爷有些狼狈,于是干脆迎着她的目光冷笑一声回应道:
“我以为学校里教小孩子的都是老夫子,却没有想到……。”他忽然觉得话有点唐突不好再说下去,急忙用假咳来遮掩。
张老师抿嘴一笑伸出手,大方地自我介绍:
“张淑春,虽然教孩子们却不是老夫子的中学教员。陈团长的想法可不新派呀,如今的世界早就变化了,你该多见识些新东西才好。”
仲礼摘下手套捏住这只温暖、柔润的手,它那么小,让这个军人不敢用力,似乎生怕把它弄碎了。
“哦?好啊。看来张女士必定见多识广,等我从战场上归来以后可否再来讨教?”仲礼性格里最不服输的一面被她激出来,昂起头大声回答。
不料洪升扯他的袖子,轻轻说:“三叔,张先生到法兰西、德意志和日本国都去过,知道的事可多哩!”仲礼听了皱皱眉、咽口唾沫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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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张淑春见他尴尬,笑着说:“长官要出发,临行来看望侄子我可以理解。不过我的课才上一半,还望你们长话短说别耽误他听课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