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这间屋内,非但不比院内雕栏玉砌,竟朴素到令人咋舌,不光如此,四面墙壁上还挂满了各种兽首和兽皮。
曹玉骁见尹舒看着自己满屋收藏,只当他那句“鬼地方”是对自己的褒奖,不无炫耀地道:“这可都是我精心搜罗来的奇珍异宝,尹公子你瞧着如何啊?”说着就对下人道,“快把这张狼皮好生收了,等会挂到最显眼的位置去!”
尹舒嗤之以鼻,心想真是有钱人家的傻儿子,好赖话都听不明白。
“显摆。”尹舒嘟囔了句,这声量只有一归能听到,回头看了他一眼。尹舒却装作没瞧叫,扭过了头。
曹家这代人丁不旺,正房夫人诞下大女曹玉娇后多年未育,年近三十才产下二子曹玉骁,却没能下床便撒手人寰。后来老爷曹霁石以悼念亡妻为由,入了普光山作俗家弟子,又在家中修了佛堂,供奉佛祖金身,对外一直都未再娶妻。
身为家中唯一的男孩,曹玉骁格外受宠,刚刚年满二十六岁,就从曹老爷手上接过了各种买卖,俨然成了曹家的新当家。
“多谢一归师父这份厚礼。”曹玉骁得了这张狼皮后,嘴巴就没合上过,“果然只有一归师父亲自出手,才有好东西拿啊!”说罢冲一归拱了拱手。
一归微笑还礼:“曹公子客气。今日我和尹公子前来,是有事想要请教。”
曹玉骁眼光终于从狼皮上挪了开来,刚才的笑容褪了几分:“刚听下人说,是为了那个人的事?”
尹舒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曹公子,这么说你是认识王允的?”
曹玉骁没说话,算是默认。
“既然如此,想必曹公子也听说了王允被害一事。坊间有传你和王允之间曾有过节,所以究竟是什么事让你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如此避之不及呢?”尹舒毫不留情地问出了口。
听到王允的名字,曹玉骁放在案几上的手都攥成了拳头,听完问题,瞬间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了:“别跟我提他!”
“曹公子,尹公子乃王允旧识。”一归道,“我们并非有意打探,只是他在家中自缢,尹公子觉其中有颇多疑点,所以冒昧叨扰,还望谅解。”
尹舒根本没一归那么好脾气,狠狠回瞪了一归一眼,直接挂了脸:“曹公子这么不愿意提他,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
“你!”曹玉骁腾地一下站起来,正对尹舒面门,涨红着脸,“你无凭无据,血口喷人!”
“若你问心无愧,又何来避讳?”尹舒毫不退让,上前两步直直盯着面前的人。
顷刻之间,堂上两人已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一归暗叹一声,不易觉察地扯了下尹舒衣袖,然后自己站起身来,站在了两人之间。
“曹公子,你我相识已久。”一归用尽量委婉的口气说,“我自问是了解公子为人的。”
曹玉骁视线总算从尹舒脸上挪了开来。
一归继续道:“公子行事磊落,正直端方,向来都对不义之事极为不齿。如今王允遇害,虽传闻你二人曾有过节,但我自知此事和公子绝无半分关系。今日我二人登门,也只是想问问旧事而已,还请莫怪。”
尹舒背过身去,极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听了一归的话曹玉骁神色稍缓:“一归师父难得登门,又送了如此大礼,曹某怎会怪罪。只是我与王允确已多年不见,所谓恩怨也已是陈年旧事。”
“如若可以,愿闻其详。”一归站起身,冲曹玉骁又行一礼。
“不敢当。”曹玉骁上前扶起一归,叹了口气,“哎,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之事,既然你们今日登门就为此事,那我说说便是。”
“我母亲只生了两个孩子,我还有个姐姐,名为玉娇。前些年到了姐姐快要婚配的年纪,许多人踏破我曹家门槛想要一睹姐姐芳容。我当时年纪还小,但依稀记得上门来的不乏达官显贵,名人雅士。”
随即曹玉骁忽然苦笑一声:“可也就邪门了,我姐这些人一个都没看上,却一心相中了那个王允。”
尹舒倏地回过头来,一脸难以置信地盯着曹玉骁。
“可那个王允吊儿郎当的,成天就知道喝酒。我爹知道了这事之后,就把我姐关在家中,不让出去。”曹玉骁又叹了口气,“后来我姐就在屋子里天天哭。”
尹舒嗤笑道:“难道你和王允交恶就是因为这个?”
“才不是!”曹玉骁忿然打断,“要不是后来的事,也不至于此!”
“曹公子但说无妨。”一归适时插话。
“后来我姐就求我,求我去见王允一面,问问他是什么意思。”曹玉骁说到这里,拳头又捏了起来,呼吸跟着变得急促,“当时我姐说了,若是王允有意上门求亲,她甚至愿意违逆父亲,叛逃家门,从此只和他做一对寻常夫妻。”
尹舒又想说话,但中途遇上一归的眼神,生生把话噎了回去。
曹玉骁没注意到他俩反应,一门心思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一开始我是不愿去的,那个王允怎能配的上我曹家大小姐。可奈何我姐她整日求我,我最后拗不过,就想若是能让她不这么伤心,我去一趟也罢。于是就捎了口信约了王允见面。”
“那可是见着了?”尹舒奇道。
“这就是问题了。”曹玉骁顿了下,“那日我为了避开父亲眼线,特意约他午时在漠北城郊一处林中见面,但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等到他姗姗来迟!”
“而最令我气愤的是,我姐愿以命相托之人,见我之时居然喝得酩酊大醉,走路都摇摇晃晃的!”曹玉骁越说越气,“见面之后我跟他说了几句,他居然直接倒在树下就一睡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