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公子脉象复杂且微弱,兼有虚浮,沉迟和弦脉,是以精神气血皆有损伤,另伴有寒症和热病,这?种状况他还能撑到现在定是之前修了大德,老天才能如此垂怜啊!”
一归找来了这?位据说是整个疆地最好的大夫,蓄着花白胡子的老人把尹舒细瘦的胳膊放回被子里,重重叹了口气。
站在旁边的一归立马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揪住,尖利地刺痛,他紧皱着眉头,犹豫半晌,终于?轻声问道?:“还烦请大夫告知,他是否有……性命之忧?”
大夫转而又去?看了看尹舒舌苔:“苔色晦暗,实为热极津枯。不过?现在一切还都不好说。老朽要即刻下针排其热毒,再行定夺。”
“那就劳驾了!”一归躬身行礼,退到一边,眼神却丝毫不离床上之人左右。
躺在榻上的尹舒面色惨白无人色。尽管一归已经尽力擦去?了他浑身血污和伤痕,但还是能看到那白净肤色上随处可见的骇人印记。
只过?了短短不到一月的功夫,但一归看着尹舒憔悴的样?子时,竟有种恍若隔世的苍凉,尤其在替他擦拭时,手指掠过?胳膊和脊背上那无数青紫和血口,难以想象在自己赶到马帮之前他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为什么要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样?子!
一归抿了抿唇,想到尹舒醒来后?,要告诉他的事情,就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心。
此时就见老人手起针落,尹舒的眼角和鼻腔竟慢慢渗出了浓稠黑紫的血水!
“大夫这?是?”一归赶忙上前,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
“我已将他体内的一部?分淤毒通过?银针排出。但他似是曾服用过?某种药物导致了血瘀滞不行,从而加重了头痛之症。”大夫行完针,将血污擦净。睡梦中,尹舒的呼吸好像平顺了一些。
“那可有解毒之法?能将血瘀完全清除?”一归听出他话?里有话?,连忙追问。
大夫苍老的面容看上去?有些犹豫,思索良久,才幽幽说道?:“有倒是有,老朽记得医术上曾有记载,对?于?此症需先饮迷酒,后?开?颅放血,再投以神药,方有可能既悟如初。”说完长叹了一声,“但这?开?颅的风险实则不可小觑,对?病人的伤害也是极大。恕老朽见识浅薄,活了这?大半辈子还未能亲眼见识过?。”
一归默然,尹舒的巅疾本就由来已久,宫中的太医和白慕都只能施针辅以汤药,才能勉强保持之前的状况,如今却经马帮一劫,恐怕想要根治更会是难上加难了。
老大夫看出了一归顾虑,又补充道?:“不过?现下暂可保全性命,但日后?若是血结成块,就不好说了。”他站起身,把写好的药方交给一归,“近日一定好好休养,切忌跌打闪挫或是劳神焦思。照这?张方子抓药,按时服用。有什么事再去?找我。”
深夜的客栈后?堂,跳动着的橘色火苗或明或暗,映在一归乌黑的双瞳里,显得愈发沉静。他寸步不离地盯着面前咕咚冒着泡的小泥罐,不时还用筷子搅一搅里面的草药。
熄了火,一归把熬好的汤药小心翼翼地端上楼。房间里寂静无声,透过?床边的烛火,能依稀看到榻上那个消瘦的人形。一归在榻边坐下,伸手去?摸了摸尹舒额头——
居然不烫手,退热了!
一归只觉胸口顿时一松。大夫说了只要能够在两日内退了高热就是好兆头,起码可以吃药了!
他有些兴奋地拉过?尹舒的手,紧握住放在了唇边。
安静的房间里,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铺洒上一层静谧的银白,仿佛一把散落的碎银般,在暗夜里发出清冷的光。
尹舒的胸前轻微的起伏着,即使是睡着也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看上去?思虑很重,仍不得安眠。大概是因为长期未得好眠,他眼睫下是两团散不去?的青灰。
一归伸出手去?,想要将他的眉头抚平,试了几次,却仍旧无济于?事,终是放弃,深重地叹了口气。
他动作十分小心地将尹舒扶起,靠在自己身上,怕他意识不清,喝药会呛着,每次都只舀起很小的一勺送到尹舒嘴边。
每喂一口都确认尹舒咽下去?,才接着去?喂第二口。
等一碗喂完,一归背脊上已经泌出了一层薄汗,他又换了个姿势,再将尹舒重新放回塌上,掖好被角。
这?若是白慕在场,怕是要感叹难怪一归对?所有人都冷若冰霜,那是因为他把心中所有的柔情都留给了尹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