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已经许久没有听到李衍的名字。
明明才过去两三个月,自己却几乎把那日的记忆忘了个干净。
她伸手抚了抚嘴唇,遥不可及的少年那日被她轻易吻住,动弹不得。只等自己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后面自然是无疾而终,忘记了如何回去,也忘记回去后做了什么,自己像是躲藏一样躲了两三个月,几乎要把这个人淡忘掉。
结果被顾老爹这么一提醒,顾瑶神色恹恹:“哦。”
顾老爹一个粗糙的汉子,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正打算撸起袖子去找李衍干架,顾宜修突然道:“先吃晚饭,其余的再说。”
被他这么一提醒,顾瑶的肚子咕咕直叫。她挤出一丝笑来:“正好饿了,阿兄,饭什么时候好呀~”
俩孩子默契地避而不谈,顾老爹一拳打到了棉花上,他向来搞不懂儿女情长这些事,见顾瑶也没说什么,顾宜修也没再提,也只能将此事揭过。
第二天,顾瑶依旧一大早到了鸿鹄屋。她来到一楼前的一扇小门,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这道门通往掌柜的私宅,并不对外开放。若是没有钥匙,是打不开的。
小门背后别有洞天,乃是一片百花争艳的花园。绣球花成团成簇,美不胜收。一颗枝叶繁茂梧桐树下坐着一位红衣女子。她手持一枚黑棋,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的棋盘。
等顾瑶来到她身后,红衣女子并未回头,笑道:“你果然来了。考虑的如何?”
“曦河殿下。”
顾瑶说:“我识字不多,也没见过大世面,除了力气比寻常人大一些,再也没有别的长处了。”
那红衣女子缓缓起身,她眉眼浓艳,野心蓬勃,不是曦河更是谁?她笑道:“本宫选你自有本宫的理由。”
顾瑶干巴巴地笑了几下。
这个女人是整个大雍最尊贵的公主,一辈子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她却有一个超乎寻常的野心。她想要以女子之身登上王位,打破所有腐旧顽固的枷锁。而这条路并不好走,所以她需要前仆后继的人为她铺就一条鲜血淋漓的路。
几日前,她找到自己,给自己一个选择——是选择继续成为顾宜修的妹妹,顾老爹的女儿,将来的谁的妻子,还是堂堂正正地以顾瑶的身份活下去,即使是她的一枚棋子。
顾瑶知道这其中的代价,无非是像阿兄那样挑灯苦读,无法自由快活,也无法像寻常女子那样谈情说爱,一旦加入了曦河的阵营,那么便是腥风血雨,是漩涡海啸,她回不到过去的单纯无忧无虑的日子,但是她可以重新开始。
一切,都重新开始。
“我答应你,殿下。但是,我有一个请求,不要让我阿兄和阿爹牵扯进来。”小姑娘的眼睛里有期待,有不安,但更多的是恳求。曦河看了,只觉得心头发软。这个小姑娘什么都不懂,自己明明在做一件好事,却搞得像上战场似的。
“你放心,这件事情不会牵扯到无辜之人。”曦河笑吟吟地牵起她的手,眉眼中满是欣喜:“这下好了,瑶瑶一来,我们云上学堂又多了位得力干将。”
云上学堂便是曦河最大的野心。她要建一个广纳天下女子就读的学堂,不论贫富、不论出身、不论年纪,山野农妇也好、懵懂女童也好,只要愿意读书,她都一视同仁。待学堂发展壮大,他日必将与国子监势均力敌。
“那你择日便办理入学罢。”曦河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放心,盘缠与食宿皆已齐备,届时自会有马车接你。不过要辛苦你,一年半载之内无法与家人相聚。”
顾瑶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与家人分开过,顾老爹即使去了兵营也会在傍黑回来,和家人一起吃个晚膳。这么一去,估计一年来才能回来一次。
她鼻子有些发酸。
而且说不定自己离开这一年,李衍已经和谢幼云定亲了,自己对他的爱慕真的要无疾而终。
但这又怎样呢?
如果她一直是这个单纯的、无知的、没心没肺的顾瑶,自己和他也一样是没有结果。那不如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说不定可以忘了他。
“好,我这便回去收拾行囊。”顾瑶对曦河行了一礼:“殿下知遇之恩,永生不忘。”
“好了好了,小丫头片子别学大人讲话。”曦河笑得合不拢嘴:“你呀,倒也不必有这么重的负担,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能为我做什么呀?还跟从前一样,和学堂的同僚们多多相处,快快活活的就好。”
……
定安三十八年,京城因一件大事儿热闹非凡,那便是四年一届春试即将放榜。
这天一大早,巡抚衙门前已经围了里外三层。寒窗苦读数十载,皆在于今日。不少学子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前挤,好似挤进去就能金榜题名。
长长的榜单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挤在一起。有人欢喜有人愁,唉声叹气者有之,欣喜若狂者有之,还有人胸有成竹胜券在握,慢悠悠等人群散去。
“哎呀,张兄,我怎么没瞅见我的名儿?该不会这次又落了榜罢!哎、哎!怎么与老母交代!”
“此乃时也,命也,我等四年后又是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