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何况这位姑娘,肤白胜雪眉目如画,神色间总流露出一味倔强,那两颗瞳仁尤其晶莹发亮,像是滴在宣纸上的两粒墨滴,倏地一下就晕染进了他心里。
&esp;&esp;仝敏出来是为表达感激,这会儿盈盈下拜道,“多谢游大哥仗义援手,仝敏感激不尽。”
&esp;&esp;游大哥这个称谓,像是久违的温暖蕴藉,毫无防备地冲击着游恒的耳膜。
&esp;&esp;多久没人叫他一声大哥了?他恍惚了一下,跟着想起多年前的旧事。
&esp;&esp;游恒是庄户人家出身,十二岁上乡里遭了灾,家里两个半大小子正是能吃的时候,眼看着就要断粮了。听人说兵营里伙食管够,身为老大,他一咬牙去报名从军,父母为了生计,虽不舍也只好默认,生死由他去。
&esp;&esp;之后他出过洋见识过世面,从死人堆里滚过来,好歹算是用命换来了钱。可心里惦记着父母兄弟,一枚铜钱也攒下来给家里人寄去。好容易等到班师回朝,他
&esp;&esp;这么说来,裴谨是早有安排。日本人买通俄国人私运军火,他便拿到了证据去和俄国人谈判,顺势在边境排兵布阵,逼得对方先撕毁合约,而千姬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esp;&esp;那么软禁千姬也是裴谨所为了?然而千姬的情人,当朝皇太子真能够善罢甘休?
&esp;&esp;游恒说,“这是内阁决定的,还有法司参与。证据确凿,太子也没法干预。但他可以以别的方式救那女人,比如出于私人目的。况且整件事当中,太子想必也得了不少好处。”
&esp;&esp;仝则追问,“既然有牵涉,不能就势追查太子么?”
&esp;&esp;“没有实证,动太子可不像其他人,除非皇上开金口下谕旨,还要一击即中,让他没有翻身之地才行。”游恒顿了顿,摇头叹道,“小鬼子想借联姻壮大实力,太子也想借扶植幕府做他的后盾,两方势力狼狈为奸,一国储君不把本国利益放在第一位,贪婪短视,大燕绝不能让这种人登顶权利之位。”
&esp;&esp;看起来大燕皇权虽在,但事事以国家利益为先,决策事务并非皇帝一人独大,还要受内阁法司限制。
&esp;&esp;到底是资本主义了,总归要有点资本主义的样子。
&esp;&esp;仝则还在惦记什么时候能回店里,惦记到恨不得对游恒要求,他想见裴谨。而有些事就是这么凑巧,或许是心有所想的缘故,这日入夜,裴谨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来主动探访他。
&esp;&esp;裴侯秉承着从不睡觉的好习惯,大半夜精神抖擞的进了门,随行只跟着一个小校,动作之轻,连仝敏、肖氏一概都没察觉。
&esp;&esp;仝则面上不显,心里惊讶,把人请进屋,才想起好茶好杯子都在花厅,只好拿了个放得快没味毛尖出来招待他。
&esp;&esp;裴谨还是很放松,“不用忙了,我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坐下说会儿话就好。”
&esp;&esp;仝则不免愣了一下,大半夜的,亏得自己心里存着事儿,白天又补觉补多了,不然还真没精神头陪他闲聊。
&esp;&esp;“这次的事辛苦你,因为有那份合约,得以及时阻止一场阴谋,如今那批军需滞留在满洲里。”裴谨心情不错,愈发笑道,“英国人也吃了哑巴亏,现任英国公使已经紧急回国,今生今世他应该不会在踏足大燕的土地了。”
&esp;&esp;一石三鸟,目的终于达到,仝则恭喜了几句,裴谨却只笑着摇头,“只是达到了一半,今夜还有一场仗要打。”
&esp;&esp;他就说到这里,没有继续下去。仝则一时也无话,想想也怪,不见裴谨时,偶尔还会期待和他你来我往的“倾谈”,然则见了面,那种小心谨慎也好,怀疑不确定也罢,总会在第一时间冒出来,大概还是觉得此人是老板,一言一行皆有目的,是以不能太交心,更不能太在意。
&esp;&esp;就好比他曾经的导师,再怎么觉得他才华出众,给予他最好的实习机会,彼此可以畅谈二百年间服装发展变迁史,甚至可以一起欣赏古中国式的审美,却始终不能拥有绝对平等的地位。
&esp;&esp;因为有求于人,资源还要仰仗对方给予,所以一开始便落了下乘。
&esp;&esp;仝则垂下眼沉吟,裴谨则正好对着他凝望。
&esp;&esp;他似乎长大了些,比第一次见到时,褪去了几许少年感。那份意气风发犹在,仿佛是他独有的——类似于,精明而不市侩,机灵而不轻浮,他有自己的小算盘,不过打得利落却不精刮,没有患得患失的毛病,有的则是舒朗豁达的男子气概。
&esp;&esp;而经过半年时光,连那五官也似乎长开了,一颦一笑间,明朗中带有一些坚持坚守的味道。
&esp;&esp;只可惜,这个人对他是有戒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