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借问掌柜的,这附近有没有马市?”
&esp;&esp;“客官要买马啊,”掌柜的想了想道,“城中东大街有骡马巷,最近赶上天不错,他们晚间也开市,客官可以去那看看。”
&esp;&esp;话说完,只见年轻人拍了一锭银子在柜上,朝他笑着拱了拱手,踅身就往外去了。
&esp;&esp;
&esp;&esp;这一年的秋凉时节,江南地还笼罩在温润烟雨之中,江北也还天高云淡着,偶尔才会夹缠几阵飒飒秋风,而关外已率先进入了凛冬,白毛风一刮,河面一夜之间就被冰封住,成了一面硕大的,光可鉴人的镜子。
&esp;&esp;宁安县靠近牡丹江,是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因气候所限向来没有“夜生活”条件,如今天一凉,各家店铺更是早早收工,整个街面都有种鸡犬不闻式的安静寂落。
&esp;&esp;石记客栈坐落在镇中心,店门上挂着一盏气死风灯,正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不过灯光依然很顽强的亮着,为的就是给投宿的客人提个醒,客栈里头还有空房。
&esp;&esp;只是这鬼天气能有几个人来住店,没什么生意可做,老板娘心情不大好,逮住自家老头子,愣是没病也要挑出点刺来。
&esp;&esp;“我好容易和吴大头说定,在他那店里卖你酿的酒,好歹一月能有点进项,你可倒好一天到晚不够自己喝的,黄汤子灌到狗肚子里去,一团晕乎。再这么下去,小石头上学能有着落?一家人全喝西北风得了。”
&esp;&esp;店主石老汉被老伴数落惯了,也搭上确实喝得满脸红霞飞,不以为意笑呵呵的道,“吴大头不靠谱,他那破店里好位置都留给洋货了,现今城里人爱那些个葡萄酒,我这高粱太烈不好卖。你也甭着急,咱们这店早晚有客上门。”
&esp;&esp;“屁!有个屁客人,连个鬼影子都没的。”老板娘抓了一把瓜子,闲嗑着说道,“那投宿令眼看有一个多月了,住店客一个个都要严格盘查身份户籍,人家都懒得住呢!也不知道这妖风多早晚能刮过去,说是为迎承恩侯,排查外来人口整顿治安,那侯爷啥时候来啊,喊了有小半年了吧,至今也没见动静。”
&esp;&esp;“咸吃萝卜淡操心,那官府的事就是紧一阵松一阵。”石老汉乜着大门,“我估摸没人来了,上门板吧。”
&esp;&esp;才说完这句,好像突然就有了几下敲门声,老板娘咦了一嗓子,“哎老头子,是有人拍门不?”
&esp;&esp;石老汉眯着眼听了一会,“那是风,都几个点了,哪来什么人。”
&esp;&esp;甭管是人还是风,反正都像是专打酒鬼脸来的,他这头话音刚落,那门上又响了几下。
&esp;&esp;“我去瞅瞅,万一是……”
&esp;&esp;“万一是山贼来了,你就等着发家致富吧,是人,他不会吭气叫门啊,非得拍拍拍……”
&esp;&esp;老板娘没理会,拉开了一条门缝,嗬,可不正是个人嘛,那人背着光瞧不清楚脸,光看个头倒是够高,身形挺拔修长,通身乌漆墨黑,像是披了一件黑大氅。
&esp;&esp;“住店的?”
&esp;&esp;那人没言声,点了点头。
&esp;&esp;老板娘二话没说赶紧打开门,那男人走进来,裹挟着一股逼人的寒气,一时间显得小店里的火炉子都不大够用了。
&esp;&esp;那人进得屋,随意拍拍身上的浮尘,之后摘下风帽,露出一张年轻的面容。
&esp;&esp;看模样最多不过二十,脱了黑大氅,里头还是件黑袍子,质地瞧不出多好,只觉得扑面全是风尘仆仆。
&esp;&esp;不过那张脸可是真够俊,并非那种面如冠玉的富贵俊法,却也没有丝毫清寒气,而是俊得挺别具一格,鼻梁高挺,下颌坚毅,通身散发着利落的凌厉,然而从看人的眼神到绷紧的嘴角又都是收敛的,整个人如同一把藏在鞘里的刀。
&esp;&esp;细看眉眼,似乎蕴藉着某种说不出的忧郁,轮廓偏又精致锋利,两种矛盾的风格组合在一起,却能在他脸上达到高度和谐统一。
&esp;&esp;老板娘自诩阅人无数,还是没能瞧出这人什么来头,只好寒暄问道,“客官住店啊,这是打哪儿来,用过了晚饭没?”
&esp;&esp;那人摇了摇头,显然是只回答了她后一句话,对于从哪儿来这个问题则讳莫如深。
&esp;&esp;“得嘞,当家的,整一壶烧酒,再来两碟下酒菜。”石老太回过头,冲石老头挤了挤眼。
&esp;&esp;余光瞧见那人落了座,奇怪的,此刻店里分明没别人,他却只挑了个犄角旮旯坐,等酒菜上齐,银钱已摆在了桌面上,石老太一看,正是水牌上写的住店价码,分毫不差。
&esp;&esp;见了钱自然更好说话,且这黑衣客一看就是个痛快人,石老太当即笑道,“这是本店自酿的酒,味道醇厚,是拿上好的高粱做的。其实要说来关外,赶上这样天气,还真得喝地道烧酒才行。客官是头回来我们镇上吧?”
&esp;&esp;那人看她一眼,很客气地点点头,依然没吭声。
&esp;&esp;合着是不爱说话,可该办的事还是得办,老板娘哦了一声,搓着手道,“那是这么着,我们这呢新定了规矩,凡来住宿的,必要先出示路引,您说这官府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没事就好找麻烦——这不是要有大人物来我们这儿了嘛,怕出纰漏,您呀受累,把那路引给我们瞧瞧就好。”
&esp;&esp;听到大人物三个字,那人抬起了头,寒星似的眸子里涌起一点浅浅的笑意,随即掏出路引,递给了石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