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金盛斟了茶,站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esp;&esp;这么下去不行,仝则一面按揉太阳穴,一面想着办法。
&esp;&esp;半天过去,他站起身来,步态摇摇晃晃,一直晃到金盛跟前,见对方皱眉,脑袋一个劲儿往后仰,显然是对他此刻散发的味道不大中意。
&esp;&esp;这是个眼神狠戾阴鸷的男人,身上混合有铁血气。大约就是裴谨所说的,那种经受过严格训练的日本武人。
&esp;&esp;直觉告诉仝则,这个金盛十分讨厌他,大概觉得他以色侍人,而且多半还把他想象成了怀据娘气的那类男人。
&esp;&esp;既然如此,他也不在乎“娘”上一把。
&esp;&esp;仝则痴痴地笑起来,目光游离涣散,伸出手攀上了金盛的胳膊,其后一个站立不稳,重心朝金盛倒去,整个人直愣愣地扑进对方怀里。
&esp;&esp;“好热,头好晕,你扶我去找张床,咱们歇会儿,好不好……”
&esp;&esp;说到后来,口齿缠绵,声音已低不可闻。
&esp;&esp;金盛绷紧手臂,全身僵硬,推开他人,良久才运着气道,“佟老板,我扶你去榻上坐。”
&esp;&esp;“嗳呀,这身上腌臜得很,我知道你要嫌弃的。我这个人呢,酒品是不大好,睡相也极难看。要不,我迷瞪两刻钟,你也不要光站在这里嘛,陪我一起睡会儿不就得了……”
&esp;&esp;仝则边说,边把身子拧成几道弯,往人身上靠去。
&esp;&esp;这般浪荡不堪,金盛瞧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嫌恶,当即一把推开他,“您先歇着,我过一炷香再来接您。”
&esp;&esp;“那你可记得要来啊,我等着,专等你……”
&esp;&esp;见仝则晃荡着,居然还想往自己身上倒,金盛一张冷脸快要拉出有八丈长,匆匆点了点头,转身夺门而出。
&esp;&esp;门一阖上,这厢的仝则立时恢复清醒模样。
&esp;&esp;眼下他身处这栋西式小楼,而他要的东西呢,不是在金悦书房,就是在他卧室中。
&esp;&esp;平时不算多灵光的直觉,今天却频频冒将出来,那直觉告诉他,金悦多半会把协议之类的文件藏在之前那间屋子里——他有意带自己去,又在那里为自己涂上标记,难道是有所怀疑,又或许是在宣告他有恃无恐?
&esp;&esp;仝则推开一条门缝,走廊里空无一人。他悄悄闪身出去,避开园子里零星的仆人,直跑到大门处,想和守在车上的游恒先交代几句。
&esp;&esp;几家车马都停在一起,一群下人们正围坐着打马吊。游恒这人向来不亏待自己,此刻一头豪赌吹牛,一头还抽着不知从谁人那里搞来的旱烟,另有几个老车夫也在一旁吞云吐雾。
&esp;&esp;烟雾缭绕,远看好似仙境,近闻却能熏死大活人。
&esp;&esp;仝则站在仙境前,突然心念一动。之前等待客人时,他曾闻见金府一些下人身上有烟味,烟草味道会附着在头发上、衣服上,难以消弭,足能遮掩住他身上的香气,且一旦问起来,还能有下人可以为他当挡箭牌。
&esp;&esp;——感谢这个时代,真是刀剑与枪炮齐飞,鸦片和烟草共争辉……
&esp;&esp;想到这儿,仝则朝游恒招手,等人走近,他低声道,“给我点烟草,别让他们看见。”
&esp;&esp;背着人,游恒虽不解其意,还是从兜里抓了一大把出来,仝则将那些干干的草料握在拳头里,反身就往回走。
&esp;&esp;没再去方才歇息的屋子,他摸到一间书房中。从桌上抽出几张宣纸,那东西质地又薄又软,松松卷住烟草,再用浆子粗粗糊上缝隙。
&esp;&esp;看看手中自制卷烟,堪称简陋寒掺,十分不堪入目。
&esp;&esp;不过好用就行!烟头点燃时,火苗蹭地窜起。仝则赶紧抖了几下,好容易熄灭一些,烟气直冒上来,熏得他一时双目齐齐落下泪来。
&esp;&esp;然而真是许久许久,都没有感受过这种熟悉,又令人怀念的味道了。
&esp;&esp;对于烟草,即便此时鼻腔、口腔里的气息极为粗劣,依然能令他心头百感交集。
&esp;&esp;仝则高中时才和室友学会抽烟,彼时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倒是香烟燃尽后,指尖留下的焦油味,混合着皮肤的油脂,再过上个把时辰,比留在唇齿间的余味还更好闻些。
&esp;&esp;之后出国学设计,他惊喜发现原来欧洲才是烟民的天堂。伦敦如此,巴黎更盛,人手一支,满街烟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