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什么!”刘氏喝道,面色变得异常苍白,她端起面前的药碗,手上却止不住地颤动。
“娘娘!”雨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脸上却依旧平静:“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养儿育女,是身为女子无可取代的骄傲与幸福。娘娘若要放弃,下官也无可奈何,但毕竟,生命无罪、稚子何辜,还请娘娘三思……”
帘后的刘氏迟疑不语,拿着药碗的手却颤抖得愈发厉害,雨薇看出她内心的矛盾挣扎,自己心里也凭生出伤感和惋惜,她轻叹道:“其实,身为宫中女子,纵使繁华富贵,却未必及得上平凡民女粗茶淡饭的日子里‘能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娘娘既已入了这个宫廷,得到了很多的同时也意味着会失去很多,今后漫长的深宫岁月,君王的恩宠未必会是幸福的筹码,但绕膝的儿女却是实实在在的亲情啊……”
哐当,瓷碗落地而碎,她眼中的泪也在这一刻如珠滚落,慢慢伏倒在软塌上,她压抑着的抽噎声在这寂静空旷的殿内低低回荡,也沙哑而清晰地叩痛雨薇的心扉。雨薇静静伫立在那儿,再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语。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劝说已达到了目的,可心里却有种空荡荡的茫然。
“启禀娘娘,崔嬷嬷到了。”门口有宫女小心翼翼地禀告。
刘淑媛止住了哭泣,坐正身子,恢复了一贯的静淡,“有请。”
室内重又站满了医女宫婢,崔氏趾高气昂地进来,一眼看到雨薇,神情带上了一丝轻蔑:“江大人已经到了啊,那就快诊吧。”
刻意地重复了一遍昨日的程序,雨薇平静而肯定地宣布了诊断结果。
“恭喜娘娘!”屋里的侍婢们欣喜地跪伏在地。
崔氏的面色变了变,复杂莫测的神情让人看不出喜怒,好半天她才干笑了一声道:“御侍医大人果然名不虚传啊,如此,要恭喜娘娘了。奴婢会立即将这桩喜事禀告皇后娘娘的。也请淑媛娘娘多加保重。”
“多谢皇后娘娘关心。”刘淑媛淡淡道。
崔氏敷衍了几句,便告辞出去。
雨薇暗自舒了一口气,也正要向刘淑媛告辞。刘淑媛却在此时慢慢步出了帘外,绝色的容颜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她盈盈一福道:“多谢江大人,本宫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话的。”
雨薇忙垂首还礼,再一抬头间,却对上她萧瑟的眼神。雨薇心里忽然有了些自责和无措。——她不是她,如何去体会她内心的苦痛与挣扎,只是说些轻巧而堂皇的理由,引导她作出了决定。甚至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刘氏没有再说什么,雨薇恭敬地退出,却隐隐听见,身后她低低重复着她方才提及的那句“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那声音寂寞而忧伤,雨薇心头百味杂陈,或许,这如海的深宫有太多她不可企及的晦暗。深宫中的女子,尊贵的、荣耀的、孤寂的、柔弱的,各自有着她们的悲哀,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卷入……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六)心疾
诊孕的事终于有了个结果。雨薇回到太医院后倒再没有听到关于刘淑媛的消息,更没人知道,短短那两日里雨薇经历的风险……一切仿佛平静如昔,雨薇在太医院的日子也依旧枯燥而乏味,但自从那日见过曹睿后,她的心情却没有那么焦虑和郁闷了。
独自关在“实验室”里研究了几日,养血丹的成分终于有了些眉目。雨薇舒展了一下筋骨,想到室外透透新鲜空气。却见一个羽林军侍卫远远朝她跑来。
“曹大人,有失远迎了。”雨薇一笑,认出来人正是曹睿身边的近随侍卫曹爽,这曹爽字昭伯,是大司马曹真之子,也算是宗室子弟,在宫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当然,更是曹睿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了
“江大人,我可是又来叨扰了。”曹爽笑着抱了抱拳。
“我是求之不得。”雨薇爽朗一笑,也不客气。这些日子来,虽然未再与曹睿碰面,但曹爽却俨然充当了他们之间的联系方式,雨薇知他可以信任,便也渐渐与他也熟捻起来。
“求之不得的是这个吧。”曹爽大笑道,警惕地看了看周围,这才将藏在身后的一个布包拿出来。
雨薇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心打开。才见包里竟是一套手术刀剪,样子与雨薇原来的那套分毫不差,做工却更为精细。雨薇拿在手里爱不释手,一件件看了好一会儿,才见下面还有一纸信笺,信的内容并不长,却是他俊逸灵动的笔迹,寥寥数语记述了一下他的情况,而后便是淡然的问候,平静的话语里透着隐约的关切。雨薇细细地看着,心头荡漾起温柔的感动,嘴角不由弯起好看的弧度。
曹爽看着她的样子,却忍不住仰天笑叹:“真是无趣,江大人光惦记着殿下的礼物,也不体恤体恤我这跑腿的,累的腰酸腿疼。”
雨薇忍俊不禁,笑着揖了揖:“是,是。有劳曹大人了!为表谢意,我送大人四个字——”
“哪四个字?”
“位极人臣,我卜卦极准的。大人将来飞黄腾达之时,可记得我这话哦。”
“是吗?”曹爽开怀大笑起来。
正在此时,门外一个小医焦急跑来,老远地便叫着“江大人……”曹爽见状,匆匆地告辞去了。
“何事这般慌张?”雨薇问道。
那小医喘着粗气急道:“是陛下……陛下得了急症,可能是胃疾发了,此刻痛的十分厉害……”
“今日是哪位侍医当值?”
“是王大人。大人说陛下情况严重,他已无法承当……偏巧令丞大人不在,只能来请江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