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扳过她的脸,逐渐收敛了那丝冰凉的笑意,沉着声音说:“我真是悲哀,你觉得呢?”
这一次,他不等她的回答,转身离开。重重的关门声仿佛是巨大的丧钟声响,只有些许的回音在这个空间里回荡。
二十(上)
室外的寒气比刚才尤甚。易子容站在这个城市的夜空之下,隔了许多迷雾和尘埃,星星也远不如他所熟悉的那么透澈明亮。
他斜靠着车门,有些困惑的想,这就是她要的一切么?这就是她生长的环境么?
这个世界里,只要是有利益,就会有诱惑、吸引和盲从。
所有的人都会循着这样的定理一步步的走。他已经见过很多了,比如说江律文,只是为了那份在他看来什么都不是的合同,甘愿被送进医院;比如说陈雨繁,吸引她的是仇恨和不甘,所以自己只要轻轻摆上一个诱饵,她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攻击。
他抽了一支烟出来,捏在指尖的时候,因为这片刻的怔忡,忘了拿打火机。
背后有个声音静静的说:“要点火么?”
易子容看了一眼车子的后视镜,微微笑起来:“你还没走?”
“她没事吧?我看见你抱着她上楼。”江律文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有些事,我想问问清楚。”
易子容直起身子,反身拉开车门,动作流畅而没有丝毫的停滞:“抱歉,我没时间。”
“那么,我们不妨摊开了说吧?一分钟而已,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江律文简单的说,“短短几句话的时间,大概比不上你花在杜微言身上的时间。”
易子容停下手上的动作,沉声说:“你想说什么?”
“那件事我刚刚知道。是和你有关么?”
易子容不置可否的抿了抿唇:“你不如去问问陈小姐。”
“我自然知道是和她有关。不过既然你这么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并且……乐见其成?”江律文的语气一点点的变冷,“当初我把她介绍给你认识,并不希望出现这样的结果。”
“哦,原来是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的。”易子容嘲讽般的笑了笑,纯黑的眸色中波澜不惊,“原来是这样。”
这丝冷笑太过明显,也太容易辨识,江律文皱了皱眉,那丝不悦正迅速的在胸腔扩大,进而弥漫到说出的话语中,竟是前所未有的强硬和冷漠。
“你究竟是针对她,还是针对我?”
这一次易子容终于难以克制的笑了起来,眼角眉梢轻轻一勾,说不上动怒,但是也绝非轻描淡写,只是拍了拍江律文的肩膀,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如果牵连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有人说生理上的饥饿可以突破一切心理的困惑和痛苦,当杜微言蜷在床上,被胃里近乎空落落的绞痛折磨得无以复加的时候,她终于还是相信了这句话。
手在床头小柜上一撑,啪的一声,那杯糖水倒翻在自己的手背上,有一种凉腻的湿滑感。她手忙脚乱的把杯子扶起来,又一路摸索着开了灯走向厨房。
灯光啪的跳亮了。杜微言一转身,发现水槽边搁了一碗食物。她走近看了看,是一份冷却的鸡粥,因为放了香菜,有淡淡的香味飘进鼻中。很熟悉的味道,就是她常常叫外卖的那家粥屋送来的吧?
杜微言下意识的去看看冰箱上贴着的那几张外卖广告,是他……刚才叫的么?
她将那碗粥放进微波炉,机器发出嗡嗡的低鸣声的时候,杜微言觉得自己的力气像是指间的水一样,正在慢慢的流失。
其实她不记得自己刚才和易子容说过些什么了。
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她无法理解的巧合。她不知道易子容是如何突然出现的,然后他的影子就充斥在自己生活、工作的每一个角落。
最开始遇到他的时候,杜微言觉得像是在做梦。再然后,这个梦就成了她的噩梦。他知道她所有的事,知道怎么找到她,知道怎么打击她,就连要她屈服的时候,每一步也走得那么准确无误。
杜微言将那碗粥从微波炉里取出来,因为太烫,她不得不等了等。
连机器发出的声音都没有了,这样的寂寥宁静之中,时光仿佛倒流到那一晚。
是在隔壁的卧室里,黑暗中,英俊的脸部轮廓,璀璨的双眼,暧昧亲密的呼吸交错。
他说:“如果不能天长地久的话……”
那个瞬间,所有的欢愉和热情,全都被扑灭了。
她知道他是认真的,莫颜从不会骗她。
如果不能天长地久……这不是一个假设句,他真的只会给她十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