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秋尔的面具完全遮盖住了他脸上的表情,也让他精明的眼神变得不明朗。燕秋尔板着声说道:“正是。鄙人初涉商事,恰逢三年一度的商联会,实乃鄙人之幸。只是鄙人经验尚浅,若有无状之举,还请两位家主多多包涵。”
“禾公子过谦了。”燕生沉声说着,越看这禾公子越觉得怪异。
这世上确实有些人喜欢带着面具故弄玄虚,可会刻意改变自己声音的人却少之又少,眼前的这位禾公子就是其中一个,这僵硬的声音让人很难不察觉到他的刻意。燕生瞬间在脑中做出各种猜想。
被燕生看得心里直打鼓,燕秋尔强自镇定道:“那鄙人便等着商联会之时一品骆家美酒。”说着,燕秋尔转头看向那些被雇工一箱一箱从船上搬下来的酒,摆出一副十分嘴馋的模样。
骆时的眼神一动,瞄一眼燕秋尔,再瞄一眼燕生,思忖一番后开口道:“时虽初到洛阳,远行之疲惫尚未散去,但能在此时此地与禾公子相识也算是一种机缘,不若时做东,邀燕家主与禾公子共饮一杯可好。”
这就请他和燕生喝酒了?是兴起之举抑或另有所图?邀请的主要目标是他还是燕生?有了燕新堂先前的那番话,燕秋尔实在无法不多想一层。
燕秋尔垂眼,片刻之后又看向骆时,感激道:“得骆家主邀请是鄙人之幸,鄙人清闲,便厚颜承情,但燕家主事务繁多,不知……”说着,燕秋尔转眼看向燕生。
骆时也跟着看向燕生,等着燕生的答复。
燕生微微蹙眉。他是很忙。其实以往操办商联会的时候他没觉得有多忙,只是今年略有不同,因为他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处理完事情,这样便能腾出时间回常安去看看秋尔。秋尔说了要来洛阳寻他,也不知道来得了还是来不了。西苑里的人大半都还年幼,秋尔想必也很忙吧?
再看一眼禾公子,燕生还是觉得这禾公子的身上有些说不出的怪异,于是思忖片刻,燕生便点了点头,道:“骆家美酒不常有,骆家主舍得,我又怎会拒绝?袁旭,剩下的交给你了。”
“是。”
骆时也将工作交给了自己的属下,而后与燕生、燕秋尔一道往洛阳的东市走去,唐硕与骆时的一个随从紧随三人之后。
待三人上了马车之后,骆时才带着歉意对燕生与燕秋尔说道:“真是对不住两位,虽说南市要热闹许多,可时不良于行,要过河还是麻烦了些。是时邀请的两位,却要两位迁就时,时甚为愧疚。”
“无妨。”燕生答着骆时的话,却一个劲儿地盯着禾公子看。
这禾公子站着的时候有一种清冷古板的气质,可坐下之后却又几分慵懒之意,这坐姿瞧着还是与秋尔有几分相似。难道与秋尔年龄相仿的人都是这般模样?亦或者是他最近太想念秋尔了?
燕生原本还觉得不过就是一段时间不能与燕秋尔见面而已,并无大碍,可自从前几天回常安见了燕秋尔又亲眼看着燕秋尔搬出燕府之后,他再回洛阳就有些忍不住了,若不是商联会事关重大,他定会将这边的事情都交与他人去做。
燕秋尔只戴了个面具坐在燕生面前自称“禾公子”,原本就是心中惴惴,如今又被燕生盯着猛瞧,燕秋尔几度以为燕生是发现了他的身份,可再仔细打量燕生的表情又觉得燕生并没有发现。可既然没有发现,干吗总盯着他瞧啊?他还对这禾公子起了兴趣还是怎么的?
燕秋尔微怒,冷声开口道:“五郎君让鄙人转告燕家主,再有几日,他便能来洛阳。”
燕生眼神一晃,在禾公子与燕秋尔之间游移的心神立刻定在了燕秋尔身上,急道:“秋尔说要来?”
闻言,燕秋尔暗自翻了个白眼。燕生怎的这般惊讶?他之前不就与燕生说过他要来了吗?
“嗯,待西苑的事情忙完,五郎君便会前来,鄙人早几日先来,也是为了替五郎君提前安排好住处。”
燕生蹙眉。秋尔的住处还用别人安排?秋尔不与他住一起,反而要与这位禾公子一起住吗?这样想着,燕生看向禾公子的视线又多了几分冷意。
察觉到燕生眼神中的冷意,燕秋尔感到几分莫名其妙,也懒得花心思去猜测燕生为何不悦,而是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骆时,问道:“说起来距商联会还有几个月,骆家主怎的这么早就来了?”
燕秋尔问的问题也是燕生一直想问却没来得及问出口的。
燕家负责与援助商贾们商议细节的人是燕新堂,尽管燕生没有特地交代过,可燕生相信燕新堂不会忽略细节,比如茶酒该于何时送至洛阳,而答应帮忙的商贾既然都决定帮忙,也不会无视这一时间上的要求,可骆时还是来早了,而且是早了几个月,这让燕生难以理解,更让燕生无法理解的是,那个总是与骆家主形影不离的南郎君这次并未出现。虽说世事无常,可这微妙的不同还是让燕生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于是一听燕秋尔问出口,燕生便也转头看向骆时,等着骆时的回答。
没想到方才还在与燕生讨论某位五郎君的禾公子会突然转而问他这样一个问题,骆时微微一怔,而后才温柔地笑着说道:“不瞒两位说,时在家中与家人发生了点儿小摩擦,因此时是赌气离家的。”
燕秋尔挑眉。这是要赌多大的气才能一气之下从天岚国南走到天岚国北?这是做好了气上几个月的准备?而且他运着好几船的酒,带了那么多属下,水路走了那么久,竟没被家里人追上以至于现在还在气?听着骆时的语气、看着骆时的表情,燕秋尔暗道这个理由会不会太扯了点儿。
然而燕秋尔对骆家的记忆也仅限于骆家主与一位南郎君形影不离的事情,骆家具体是何种情况,燕秋尔并不清楚,因而也不敢说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想不清楚,燕秋尔便偷偷偏头看向燕生,想从燕生的表情里揣摩出些什么来。
“既是赌气,还是早日化解得好。”燕生客套地安慰一句,而后问道,“南郎君这次怎的没与骆家主一道前来?”
骆时的眼神一闪,一丝莫名的情绪从骆时的眼中快速划过,而后被温柔的笑意覆盖,骆时似有几分无奈道:“时便是与他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