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有人,锦华直立起身子,躲开了那双拍过来的手。
她一直以为贺榕单独住在这里,没想到除他以外,另有住客。
眼前这个,是个身穿绿绸缎衣裤的姑娘,梳着两股辫,容貌偏童稚气,生的虽然普通,倒是有一番书卷气。
“贺大哥说了,还请荣小姐离开。”这女孩子虽然看起来娇娇柔柔,话语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你也是这里的住客?”锦华随口问了一句。
女孩子即刻涨红了脸,声音低若蚊鸣,她摇摇头又点了点头,她带着童真的气质,用着对心目中英雄崇拜的口气说道:“我是贺大哥带过来的。”说着她又若有所思的看了锦华一眼,如同小鼠一般,怯怯的补充了一句“是贺大哥救了我。”
声音依然很低,却是骄傲的。
“媛媛,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荣小姐,贺某不便多留,还请荣小姐改日来访。”贺榕的声音在二楼的阳台上响起,锦华仰头朝着贺榕的声音瞧过去,贺榕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旁的女孩子身上,他的笑容、目光都是柔和的,哪里有醉酒的模样。
“那锦华就不叨扰贺先生了。”扭身扭脸、仰头直行,一气呵成。
她心里头是空的,在转过身的一瞬间。
走出大门的时候,锦华忽然想到,当日她在墓室里所想,贺榕需要的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姑娘果然实现了,按理说,她应当…但心里,那个叫媛媛的女孩子,却像一根刺,刺得她不安宁。
叹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看缠绕在她手腕上宛若玉镯子一般的大青蛇,笑了笑,又回眸瞧了一眼站在二楼阳台的身影,却现贺榕的身影早已不在那块地方了。
巷子里的凉意比先前更浓重,冷得彻骨。
“荣小姐?荣小姐?荣小姐!”
锦华从思绪中惊醒,看见送她来的那车夫在她前方笑眯眯的瞧着她。
她赶忙扫视了一下装束,见无大碍,笑着同那车夫招呼。
“你方才不是走了,怎么还在这里?”
车夫瞧着她,话语言谈中有番诉苦的意味:“哎呦,可别说了!方才我拉了一个客人,您猜怎么着,他没付我车钱就跑了!我本来想追,想到荣小姐还在这里,不放心,就又过来看了看,赶巧儿就瞧见您啦!”话说着,车夫有些谄媚的挤出了笑容。
“送我回去吧。”锦华不知道自己现下有多狼狈,不愿再在此处多做停留。说着,她便坐上了车夫的黄包车。
“荣小姐,您坐稳喽。”伴随着车夫的吆喝声,锦华感觉她同贺榕的距离愈来愈远,她闭上眼,脑子里一片空白,直到重新回到热闹的大街,她这才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喧闹而又繁华的地方,这才是她的世界。
“荣小姐,那天和您一起去找杜先生的那个先生,我今天见着他了,他让我拉他去了杜先生那里?”走了一段路程,车夫放慢了脚步歇脚,又同锦华闲话。
“哪个先生?”锦华睁开了眼。
“您忘了?就是那天您去寻杜先生,跟在您身边的那个穿着西装的高个子先生啊。”车夫扭头道。
东皇太一去寻杜月笙做什么?
锦华揉了揉眉心,仰起脸看天空,那宛若湖青色缎子一般的天幕上漂浮着来去不定的云朵,飞鸟停在电车的轨线上,时不时换地方歇脚,切割着天空的电线像是一张笼住人的网,飞鸟在网外翱翔,人匆匆碌碌的在网内讨生活。
仰脸不大会儿,锦华又疲倦的合上了眼,她有些困,忍不住想要瞌睡。
她只瞌睡了不大会儿,因为车子的颠沛又清醒了,因没了睡意,便坐直了身子,从包里拿出小镜照着瞧。
她今年有十八岁了,虽然不算是个老姑娘,但这个年龄的女人,大多已经做母亲了。
人的命运都是怎样安排的?是不是都有这么一劫?是不是诚如《孟子》里说的“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她大概是要肩负上天给予的大任吧,所以要经受这些种种,躲也躲不过,看来这是人生的必经之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