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船长抬头,目光正好停于墙上那把生锈的制式配剑。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战争。我也曾是一名战士,拥有一艘战船,只比潘多拉号小一点点。海盗无恶不作,北方的岸边,有一半婴儿还没喝上几口奶就失去了自己的性命,你算是幸运,只是失去了自己的姓氏。”
他那双苍白的手捡起桌上一件东西,放在掌中来回摩挲。
“如果我曾到过你的家乡,看到这样一名襁褓中的孤儿,我会送将他送往城里最干净的修道院。然后登上我的船,找到海盗的黑帆,为你的家乡,为你的父亲母亲,为你这个可怜的小婴儿复仇,我们那会儿发过誓。”
他旁若无人,自言自语,半明半暗的面孔让人分不清是温情还是阴沉。
“整艘船的人都发过誓,我也发过誓——你们,两个男孩,你们乐意听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吗?我的大副喜欢听,每一任大副都蛮喜欢。我发过誓,会向每一艘经过的海盗船复仇,我要是死在船上,尸体旁边有几颗海盗的脑袋,墓碑上面就写几行溢美之词。人人都认为我的墓碑需要六尺见长,‘帕斯顿血帆’,海盗们这样称呼我的船。”
话落,他手中传来金属碰撞的咔哒一声,室内静了片刻。
“见过这种武器吗?”他突然问,向他们举起了手掌中一直在摩挲的东西。
那是一把铜色短。枪,艾格看到钢制枪管上契着外露的两个转轮与细细的链条,灯光下金属的光泽温润如新。
“它不到你们半只手臂大小,潘多拉号武器库里也有满满两箱,每一艘柔弱的商船总得配上几把。我希望大家不会有用得上它的一天,它使起来挺费力,我真怕你们这些使惯了缆绳和轮舵的粗人弄不好它。”
他目光沉浸于手中火。枪,爱不释手地一一摸过它的零件,向他们演示。
“开火前,你得先拿板手卷上这根链条,转一转这个轮子,就像给闹钟上发条。平日里,你还得细细擦拭,把它保养得一尘不染,没错,它娇小、精贵,不到你们半只手臂大小,却能在十步之外,让你们整条手臂都飞离肩膀——最新式的火。枪,每个海盗头头腰间都配着三把以上。”
他哑着嗓子笑了一声。
“这东西给了我肺部一记,但我活了下来。”
他说:“我活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咳嗽,像海盗猖狂笑声一样没个止尽的咳嗽,头痛,腹痛,膝盖疼痛,种种疾病。”
“……种种疾病,它们把我赶下了船。”
他咳嗽着,慢慢坐上那张毛毯柔软的椅子,身体向椅背靠去。
等到漫长的咳嗽停下,一双黑色的眼睛就移向了面前两人。
安静的注视,仿佛在欣赏这两个身形挺拔、充满生命力的年轻人,又或者心不在焉,他注视的只是他们身前的空气。
“说点什么。”他突然命令。
艾格余光能看到同伴的影子在地上瑟瑟一抖。
“现在您仍旧在船上,船长大人。”他说,“拥有一艘比战船更大的商船,和满满一船的财富。”
满室精美,莽撞又来自小岛的小子当然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宝石长剑、黄金望远镜、珐琅灯盏……您的珊瑚树更是漂亮,我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
“我的珊瑚……”慢慢地,船长面色由阴转晴,像是被夸赞自己珍藏的话取悦了,他将手里的那支枪扔在桌上,目光开始流连于红珊瑚的华美光泽。
“好好干的话,你们也能在船上获得不少好处,金币,珠宝,所有人都来海上寻找发财的机会,不是吗?我不算是个吝啬的人,只是话说前头,再怎么待遇优厚的契约也不会包括这样一株珊瑚,它价值一整船的奴隶不止。它算是我的老朋友了,陪了我三年不止——红珊瑚能让行船远离灾难和噩运,在海上,你不得不信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