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胖的王阿姨和她儿子张小胖都长了一张圆圆的很和善的脸,郝靓每次看见他们心情都很好,立刻回头打招呼:“王阿姨您在家啊,吃饭了吗?”
王阿姨笑眯了眼睛:“吃过了吃过了,你们家小涵和我家小胖报了个健身操的班,每天晚上都要锻炼,刚才你张伯伯才带他们出去。”
原来于静涵挖掘到了新伙伴,成立了减肥二人组,真是可喜可贺,郝靓也很高兴,门也不开了,随口就和王阿姨聊了起来。
“靓靓,你爸爸他们不在家吧?”王阿姨看了她一眼,就错开眼神,做出不经意的样子问道。
楼是老式的砖楼,隔音效果并不好,两人在门口聊了半天屋里都没动静,应该是没人在家的,否则总要出来问问她为什么提前回来。可是看到王阿姨的表情,郝靓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直觉王阿姨的及时出现并不是偶然,而她这句话,更不是随口的一问。
“靓靓,既然你家没人,阿姨也好久没见想你了,来家里坐会儿吧。”王阿姨说着就让开门口的路,招呼郝靓进门。
来她家郝靓是熟门熟路了,可以说并不比自己家陌生多少,可是这次坐在沙发上捧着王阿姨端给她的茶水,郝靓却莫名有一种拘束和紧张的感觉。
“王阿姨,我上周有点事没能回来,我爸他没给我添什么乱子吧?”因为郝靓的早慧和郝敬对女儿的宠溺,熟悉的人有时会开他们玩笑,说郝靓是个小管家婆,爸爸郝敬什么都要听她的,郝靓也会故意做出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大家笑。
果然,这次王阿姨又被逗乐了:“小鬼精灵,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大了呢,哎,咱国家这计划生育政策不好,你说我要是也生个你这样的女儿该有多好。”这本是老生常谈,可王阿姨今天说的时候却有些不太一样,似乎在极力忍着不把某些话放出来一样。
郝靓了解王阿姨的个性,她不是个能憋住不说的人,因此尽管内心急切,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拉拉杂杂和她扯闲话。
果然,没多长时间,王阿姨就显得心不在焉,几次欲言又止之后,忽然嘣了一句出来:“靓靓,你爸是不是想要个儿子啊?”
郝靓被这天外飞来的一笔弄得愣住了,这话从何说起?
王阿姨说这句话本也不是为了让她回答,有了个开头,她嘴里那道门闩似乎一下子去掉了,话像洪水一般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
“靓靓,你得劝劝你爸,大家都是有工作的人。像我们家,我虽然只是个工人,可和你张伯伯也算双职工,我那么喜欢女儿也不敢再多生。再说当时,他真想要儿子,就不该和小涵她妈结婚,找个未婚未育的,不就还能生吗?本来我听老张说,他年底能提副院长的,这一下子作风出了问题,可就不好说了……”
郝靓目瞪口呆,一下子站起来,大声截住她的话:“谁?你说谁?谁作风有问题?”
王阿姨被吓了一跳,郝靓可以说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斯文又懂事,遇事总是不慌不忙,比大人还要冷静,这么失态的对着长辈吼,却还是头一次。不过这事也怪不得郝靓吃惊,她自己刚听说的时候也被唬得叫了出来。
多年的情分在,王阿姨自然不会介意郝靓的态度,拉着她坐下,满脸同情和疼爱地轻轻拍着她肩膀安慰:“你先别急,具体情况大家还不清楚,按说这事儿我不该跟你说的,不过李冰虽然人不错,和你爸到底是半路夫妻,你也是个懂事的孩子,有时候比大人还明白,阿姨觉得你还是提早知道的好。其实本来吧,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可问题是那个女生的肚子已经显怀了,她哭着喊着要生下来,学校都作出决定要开除她了。”
郝靓如同五雷轰顶,脑袋一片空白,当初乍听父母要离婚时,也没有现在的消息来得震撼,她看着王阿姨的嘴一张一合还在继续讲事实摆道理,但郝靓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不,她也不能再听了,这事她要和父亲核实,别人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
郝靓强自维持着镇静的表象,和王阿姨把话寒暄完:“王阿姨谢谢您把这件事告诉我,不过我爸爸不是那样的人,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想要儿子,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我会想办法弄明白的。”
王阿姨在痛快地说完心中秘密之后,得到了解脱,却似乎显得有些后悔,补偿似的附和着郝靓的话,可眼里的神情和脸上的表情却都显示着那不过是一些敷衍的安慰之词,郝靓心浮气躁,怕做出失礼的事情,赶紧告辞开门回了自己家。
家还是那个家,比平时稍微凌乱一些,却还是温馨舒适的,想到这些多半是李冰的功劳,郝靓心里又是一阵狠狠地揪着疼,也不开灯,她把自己埋进沙发里,抱着靠垫默默地整理思路。
郝家家教严格,郝敬更是谦谦君子的典范,郝靓想过他会犯很多错误,甚至暗暗怪过他不会甜言蜜语哄妈妈开心,可从来就没想过他会在男女关系上犯错,至于在和妻子关系良好的情况下搞大女学生的肚子,那更是天方夜谭一样不可信。
那么,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李冰呢,她知道不知道,她这次的生病和这个有没有关系?郝靓想的脑袋快要炸掉,不行,她不能再胡思乱想,她必须马上见到父亲问明白这件事。
就在郝靓刚站起身要冲出去的时候,门口一阵细碎的开锁声,有人回来了。
屋里没有开灯,可楼道有灯,背光的身影显示那是郝敬,郝靓在心里松了口气,如果是李冰先回家,她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刚要开口,对方也发现了屋里有人,抢先说了句:“冰冰,你怎么自己回来了?”又是惊讶又是急切,还带出一丝责备。
郝靓定了定神,开口道:“爸爸,是我。”
郝敬身形顿了顿,停住走向客厅的脚步,先去开了灯,见沙发旁边站着的果然是女儿郝靓,竟然松了口气的样子,换了父女俩平时相处的语气问:“靓靓啊,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郝靓看着自己的父亲,从头到脚。只见他头发油乎乎的似乎几天没有洗了,还有一小撮翘了起来,脸色灰败,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下眼睑两块乌青,显得眼袋愈发明显,身上的衬衣也皱巴巴的,这对一向讲究仪表整洁的郝敬来说,还真是少有的情况,他身上的一切都在彰显着主人的疲惫和煎熬。郝靓看得心底一片冰凉。
郝敬也察觉到女儿神情的不对,尽量咧出来个微笑,还用手搓了搓脸,让脸上有了一丝血色:“学校这几天比较忙,熬了几次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你吃饭了吗,爸爸去给你弄点吃的?”
郝靓忍住眼里的泪意和堵在胸口喷薄欲出的话,强自镇定地说了句:“爸爸我不饿,如果可以,我想先跟您谈一谈。”
父女俩面对面坐在书房,郝靓决定单刀直入,一字不留地把从王阿姨那里听来的话阐述一边,她低下头自顾自地说,没有去看郝敬的表情,直到所有的话说完,才慢慢抬起头来,问自己的父亲:“爸,这些都是谣言,是恶意中伤,对不对?”
郝敬没有回答,也没有看她,他的沉默让郝靓无法再镇定,她有些急切地问:“那个女生有什么目的?她为什么要诬赖您!”
郝敬脸上显现出痛苦和不知所措,他几次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郝靓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禁止它们发抖,尝试着换了个问题:“李阿姨呢,她知道吗?”
这次郝敬呐呐地开了口:“她得了带状疱疹,我安排她住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