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手里的洒水壶摔落。
水花刹那四溅,浇湿了她的裤脚和鞋子。
凉意如跗骨之蛆,细细麻麻地渗透全身。
向阳攥紧手机,沉默许久,才挤出三个字:“我知道了。”
程琴在厨房和林薇有说有笑地调着饺子馅,发现酱油没有了,便隔着窗,朝向阳喊:“向阳,家里没有酱油了,你去买两瓶回来。”
向阳没应声。
“向阳?”程琴扬高声,面带不悦:“杵那儿干什么呢?快去买两瓶酱油回来。”
向阳依旧没声,背影僵直地站着。
陈一然察觉不对,立即开口:“姐在打电话呢,我去买吧。”
程琴却扭过身拦着他,“她打电话又影响不了去买酱油。”
手机那头的向萍显然也听到了程琴刚才拉着嗓门喊的那一句,哑着声说:“阳阳,你冷静些,别让你妈看出不对劲。有什么事,明天等我和你爸回去再说。”
向阳说好,挂了电话,神色木然地往门外走去。
小区门口就有便利店卖酱油,一来一回,不过十分钟,但已经足够向阳调整好情绪,提着酱油进厨房时,脸上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但陈一然目光落在向阳已然湿透的鞋子,借着从她手里接过酱油的时机,轻声提醒了句:“姐姐你的鞋子脏了。”
向阳低头看了眼,语气轻淡地解释:“刚才浇花不小心打湿了。”便转身离开厨房。
程琴和林薇都没发觉这点异样,说说笑笑地包饺子。
直到饺子煮熟上桌,程琴把马蹄馅的那一盘推到陈一然面前,笑着说:“你小时候最喜欢吃马蹄馅的水饺,一口气能吃完三十个。”
向阳刚咬了一口饺子,听见这话,瞬间就呛出满眼泪。
面对三人瞬间投来的诧异目光,她抽了张纸巾,拭去眼尾的泪,轻声解释:“你们调的蘸料太辣了。”
林薇张了张嘴,想说“你嘴里的饺子压根就没碰蘸料”,但话到嘴边,她像是意识到什么,倏然愣住了。
向天则和向萍是在第二天的傍晚回到黎城的。
向阳开车去接他们,在回家的路上,向萍把在寂庄发生的事情都一一说了。
这一趟寂庄之行,除了向天则在邻村劝架遭的那点无妄之灾外,可以说是比以往任何一次出行都要顺利。
结果,也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清晰。
清晰得让人绝望。
向天则和向萍随当地警方进村,和村主任刚打上照面,那位村主任就开口了:“这孩子的事情,你们得有心理准备啊。”
当时向萍想的还是,难不成这边情况也和邻村一样,那对夫妻不肯交出孩子?村里的民风彪悍,她是见过了,并不想发生什么冲突,便想说只要孩子能带走,对方要多少钱都愿意给。
但村主任的下一句就将她到嘴边的话给堵回去了:“孩子已经没了。”
向萍当即就腿软了,后来是被两个警察扶着走到那户人家的。
那户人家住了一栋两层的自建房,外墙上贴的瓷砖已经很旧了,粗略估算这房子至少建了十年以上。
因为防着外人,那户人家没请他们一行人进屋,甚至是连当家做主的男人都没出现,只有一位长得黝黑干瘦脸的女人出面,站在屋前告诉他们,孩子来他们家才一年,就病死了。
女人说话时,露出一口泛黄的牙。许是心虚,又或许是因为来了好些个警察怕自己被带走入刑,她说完那句话后,就扑通跪下来了,假惺惺地哭道:“我当时也实在没办法啊,家里穷得揭不开锅,我儿子刚出生,连奶水都喝不上,他那个病,送到镇上诊所,打一针要百来块,我就是割肉卖血也凑不上钱来治他。”
自己的儿子身体如何,向天则再清楚不过,健健康康,壮得跟头牛犊子一样,怎么会好好的就病死了。他抖着唇问:“孩子得的是什么病。”
女人说:“就一直发烧咳嗽,我找了村里的大夫给他看,什么偏方都用了,就是不管用。后来又找了神婆来问,都说那孩子就是这么个命,叫我们认了。大哥呀,我们已经尽力了。”
向天则沉默了很久,才挤出一句:“那孩子,现在埋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