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分开后,他在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的同时,也认真思索过,她眼中那些明亮而专注的光芒,有多少是因为他们当时正在讨论的话题,又有多少是因为她欣赏他,并对他存在期许与盼望?
爱德华想,多少应该有一些吧。
所以,当爱德华·费拉斯同戴维斯一家人以及他们共同的朋友们抵达美国纽约后,又在告辞离开去华盛顿之前,他向裴湘求婚了。
从第一次被求婚的裴湘的角度来看,这场求婚中规中矩。
当然,她说的不是求婚形式,而是指求婚人的态度和她的反应,就——没有多少特殊的波澜。
她十分确定,自己并没有因为爱德华·费拉斯温声倾诉的爱语而心生喜悦激动之情。
于是,裴湘非常干脆地拒绝了爱德华·费拉斯的求婚,态度坚定,不留下任何暧昧空间。
爱德华·费拉斯在确定裴湘的拒绝不是出于淑女的羞涩与矜持——而是真正的不愿意后,也表现得非常得体而有风度。
他没有掩饰眼中淡淡的失望,可也没有更多的激烈情绪。他甚至还温文尔雅地询问了裴湘是否已经有心上人了,如果有的话,他愿意送上祝福。
裴湘觉得自己没有心上人。
虽然在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霍克利先生的影子。可她告诉自己,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想起卡尔·霍克利,是因为她之前怀疑过霍克利先生喜欢过自己。
那种喜欢,不是爱德华·费拉斯这种温和浅淡的喜欢,而是一种炽热的、固执而强烈的情绪。他甚至不自觉地就想要霸占她伴侣的位置,以至于在处理夏洛蒂问题的时候,理所当然地忽略了丹宁男爵。
记起自己之前的怀疑,裴湘眼波轻转,决定从爱德华·费拉斯这里找出一些线索。
“爱德华,目前来说,我并没有心上人。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走进一段婚姻的准备。当然,除了对婚姻生活的迷茫外,我还是能看明白自己的真实心意的,我希望嫁给自己真正喜欢的人。”
爱德华无奈苦笑,心说这位小姐倒是不留给他一丝一毫的遐想。可她越是这样,他心底的遗憾之情反而越重了,不过好在也只是遗憾之情。
“爱德华,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我会尽量解答。”
“爱德华,你觉得好的婚姻生活该是什么样子的?嗯,你希望你的妻子不仅是你生活上的贤妻,也是事业上的得力帮手吗?就像你的父母阿德莱德伯爵夫妇那样。”
爱德华以为裴湘的问题是源于她对婚姻生活的迷茫,并不知道在四月的那场舞会上,有一位黑发先生打着帮助他的旗号,已经替他“详细”解释了这个问题。
沉吟片刻后,爱德华认真回答道:
“如果能在生活和事业上都得到妻子的帮助,我自然是十分高兴并且感激的,但——也不是必须的。如果我未来的妻子只喜欢享受家庭生活,我也不会失望,甚至,嗯,也许我反而会感到轻松。
“说实话,虽然我父母的婚姻模式对我做了很好的示范,但我却一直觉得,如果能够把私人生活和事业生涯彻底分开,也是非常不错的选择。”
这番回答让裴湘悄悄握紧了背在身后的手,面上却不动声色,她试探着追问道:
“也就是说,你其实不是非常羡慕阿德莱德伯爵夫妇的相处模式,是吗?嗯,你不太愿意让妻子参与你的事业,而是希望妻子只出现在你的家庭生活中。”
“也可以这么说,”爱德华想了想,又补充道,“嗯,我不是希望自己的妻子被完全困在家庭当中。她当然要有自己的生活与社交,音乐、绘画、画瓷、打猎骑马,或者热衷于公共慈善事业……都可以的。我只是、只是觉得,夫妻两人都需要彼此独立、互不干扰的生活空间。”
“哦,我没有误会你的意思,爱德华先生。”
裴湘笑吟吟地点了点头,心里却给卡尔·霍克利贴上了一个“此人酷爱胡说八道”的大大标签。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爱德华。你认为当丈夫的,该怎么对待妻子的嫁妆呢?是完全接手并帮她经营,还是试着让妻子自己管理并自由取用所有的利润?”
裴湘的这几个问题,令爱德华·费拉斯隐隐有所明悟。
尤其是当裴湘问出最后这个问题时,他几乎已经确认了,自己面前这位刚刚拒绝了他的漂亮淑女,并非平日里表现出的那样温柔文雅,而是有些……过于要强和独立了。
——她应该是希望自己管理自己的产业的。
“坦白来说,”此时的爱德华已经明确知道,裴湘确实不适合做他的妻子,“我会接手妻子的嫁妆,替她经营、替她看管。当然,我愿意向上帝保证,我不会侵占妻子的财产。我这样做,只是从家庭的整体利益出发,并且也希望我的未来妻子不用操心金钱方面的事情。我的观点是,赚钱养家是男人的责任,也始终是男人的责任。”
裴湘想,还好,霍克利先生总算没有彻底胡说八道。
她浅浅一笑,对爱德华·费拉斯表示了真心感谢,她感谢他的绅士风度和耐心解答,也感谢他让她确定了心中的那个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