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桓宋两家做不成亲家,但两个孩子结拜,以后也算亲人了。桓老大人看不上他们小户人家就看不上,他们只是为了桓先生从前的关照,为了两个孩子情份好,也不图阁老家什么好处。
说句狂傲点儿的,他弟弟如今是次辅门生,桓老大人才只是四辅,还不值得他家攀呢!
宋大哥心中有这份底气,看桓凌也像看他弟弟一样,慈爱地说:“伯风觉得如何?”
桓凌还要觉得什么,当下站起身来答道:“多谢大哥、二哥体谅,我与时官儿自幼相识,本来就是宋家的晚辈,此后更要将伯父、兄长当作亲人了。”
噫!他居然当着兄长们就叫起时官儿来了!
宋时震惊!
宋时险些要抬手指向他,向兄长戳穿他暗搓搓给自己提辈分的野心,不过手伸到一半儿就被他一把抓住,说道:“时官儿不必担心我往后借着兄长身份管你,咱们师兄弟这些年如何相处,往后仍是一样。你几年没回京,回来又忙着考试、应酬,都没机会出去游玩,等从家乡祭扫回来,我再带你逛遍京师。”
对,射弓踏弩社他还没去过呢。说好了考试之后去,结果连中三元,唰地一下成了名人,同年、同乡、未来同事轮番地来找他,连个逛庙会的工夫都没有了,更别提到社团试射了。
人红真的烦恼多啊。
宋时沉浸在一夜爆红的幸福和将要亲自试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期盼中,原谅了他改口叫自己小名的行为。
这一顿饭也算是和桓凌的告别宴,转天一早宋家三兄弟就各自辞别亲友师长,准备回乡。宋时拎着一匣新四书、两方素帕,一盒家乡磨盘柿子晾的柿饼,一攒盒的核桃、栗子、榧子及肉脯等小食,并一小筐咸鸭蛋。除鸭蛋是用小竹篓盛的,别的都用染色的粉蜡笺包装纸、自家裁的缎带精心包上,装进手提纸袋里,先到座师张次辅家道别。
张次辅捏着满把求亲人的帖子,正打算找个由头把他叫来,没想到他自己送上门,刚好探探他的口风。
张老大人亲自到花厅见他,略叙几句师生之情,便似不经意地问:“子期这些礼物选得合宜,装礼物的盒子也包得漂亮,颇见慧巧心思,却不知是何人替你打点的?”
一般备这东西的都是内宅女眷,他考卷上籍贯处没写有妻室,入京后更不曾见他成亲,就不知这是妾还是婢女备的了。
听说他兄长们也在京,若这些东西是他嫂子或庶嫂备的,那就更得求亲人的意了。
老大人撩起眼皮看他的反应,却只见他微微一笑,露出几分自得之色:“给老师的东西岂敢敷衍?正是学生自己安排的。从前学生随父亲在福建任官时,也常打点些礼物,这些纸包、提袋之类就是那时候做出来的。”
不是他吹,一般超市里不太复杂的礼品盒、礼品袋他都能给还原出来,还能拿软缎上胶胶成硬丝带,扎丝带花粘在包装上,送出手没有上司、宾客不喜欢的。
不过别处官人收了礼也就是夸一声“用心”,这么能欣赏他手艺之美的,也就是他这位座师了。
宋时心中油然生出被人肯定的满足感,想跟他谈谈包装艺术;张次辅问出他身边没有女眷,也心满意足,想跟他谈谈娶妻的问题。
“你从前做子弟,打点父亲的公事,把心思用这上倒可以,往后自家做了官人,哪儿能还顾着这些小事。”
宋时听话地答道:“老师说得正是,等家父回京后,学生与两位兄长便要奉老母进京团聚。往后这些杂事自有母亲与我打点,学生一定将心思都用在朝上,不浪费光阴。”
这学生怎么全不开窍呢?这时候该答的是“学生尚未成亲”才对啊!
张次辅想叫他搭个梯子,自己好顺着话头提起各家的淑女,谁知他这么大年纪了,仿佛一点儿都没想过婚姻之事似的……
难不成他在家已经另订了婚事?
毕竟桓家女选入宫中已有三年多了,他在福建或许早相看了人家,只差没考中试不能成亲?
张次辅想起这个可能,也不顾含蓄不含蓄了,直接问他:“你如今已考中状元,也该成家立业了,家中可给你订了婚事?”
……这还没过年呢,老师就催婚了?
还是要逼婚?
他若早半年说这话,宋时说不定看在他符合老父选亲家要求的份儿上就答应了。可现在桓四辅的孙子跟他求了亲,他又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总之,这不是还没拒绝吗?
他是个有原则的人,那边问题没解决之前,绝不肯再拖个别人家姑娘下水。
宋时含着歉意看了张老师一眼,只装作听不出他的意思,笑道:“学生也才二十几岁,家中有母亲和嫂嫂打理,何须急着成亲?大丈夫当以事业为重,霍去病说‘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学生亦有此意——”
鞑靼不灭,何以家为!
这个理由以后还可以改成“倭奴不灭”“流寇不灭”“灾荒不灭”……足够他用到解决桓小师兄这边感情问题之后了。
张次辅笑着摇头:“真是孩子话,鞑靼自国朝之初太祖将蒙元人驱入草原,便屡屡袭扰边境,虽我朝有几次大胜,但一旦放松便会回头袭扰边关,除之不绝。难道鞑靼数十年不灭,你还为他一世不婚了?”
他……这辈子还真不一定能成亲了。
宋时脑海中蓦地浮现出这个可怕的念头,想要摇头拒绝,现实中的身体却像中了蛊一般缓缓点了头。
从张府出来后,他都有些惊讶自己方才那么不留余地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