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头的周镇抚昔日因进京献“飞雷炮”之事受了提拔,跟着杨监军一道出关去了,走时也带了两营自己的心腹士兵。他新调来汉中不久,营中无人,须得征兵,因要征的是汉中良家子弟,此事还要与本府商议一二。
宋知府自然是要支持朝廷军事,便道:“张大人只管立旗招兵,下官不敢阻拦。不过我汉中百姓富庶,又容易寻到工作养家糊口,愿参军的都是有报国之志的,还望将军好生相待。”
这是自然。
原先是朝廷给的粮饷不足,上头要好处、中饱私囊的又多,做军官的不得以才要占军士口粮。如今正是朝廷用兵的时节,西北粮草供应充足,他又守着汉中这样出祥瑞的地方,每年只靠军屯就能轻松多收数千上万两银,足够他养足兵额,隔两日便出操一回的。
士兵就是要靠多操训,上了场才敢战。
宋时当年殿试时也是敢抄太祖十六四训的,如今和同僚论征兵,更直接拿着后世经验道:“选人时就选精壮灵活的,还要选习惯听话的、知进退、懂配合的。那些脾气暴的或许上战场后敢战、不怯阵,不过士兵还是听命为要。”
张镇抚简直与他情投意合,握着拳重重敲在掌心,叹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也是到了汉中,听了许多宋大人的高见,见了许多汉中的气象,才知道什么样的兵是好兵!”
他喜得伸手要去抓宋时的手,却听一声轻咳在耳边响起,这才意识到宋时跟他不一样——
他是个不好男色的好汉,宋知府跟桓佥事却是一对儿公鸳鸯。
圣上赐婚,还有个皇长子当妹夫的。
瞧瞧他这脑子!险些就握了人家媳妇的手,难怪桓大人不乐意了!
张镇抚连忙撤回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摆,干笑了一声:“两位大人宽座,我军中还有许多事,先行告退了!”
桓佥宪回了他一个温良的笑容,拱手道:“张镇抚慢行。”
宋知府虽然不给他握手,作揖倒作得利索,只说不敢耽误军务,起身送他出门。回来见桓佥宪还在花厅等他,没回王府,便上前跟他说:“张大人方才只怕是叫咱们吓跑了。”
北方南风不如闽南之盛,也不像苏州似的什么都说成名士风流,张镇抚只怕是个直男。之前他是只顾着谈工作没意识到,叫桓凌咳了一下,想起他们俩的关系,就直接吓跑了。
桓凌却只轻笑了一下:“哪有看见个断袖就吓跑的?张镇抚是军人,胆子大得很,定是为急着征兵的事才走的。”
宋时待信不信,自己代入地想了一下……
代入不进去。
他仿佛也当过很多年钢铁直男,怎么这才跟桓凌搞了几年对象,结了个婚,就想不起自己当年的心态了?
这是直性的沦丧还是……他当年真的曾经钢铁过吗?
宋时伸手摸了桓凌的脸蛋一把,想确定一下自己的节操还在不在。结果摸上去时竟只觉着他皮肤滑腻,还想多摸两下,再多摸点地方,完全想不起从前碰他时是什么感受了。
他以前碰小师兄时,曾经抗拒过吗?
他有些烦恼地叹了一声,手绕到桓凌脑后,低声道:“你配合配合,我做个试验。”
这个试验做出了什么成果暂不提,他对直男品性的纠结却是转天就终止了。
转天他鞭碎了土牛,叫衙役们取大块的塑小芒神、土牛,散碎泥土分与百姓,然后亲自带着塑好的神像去周王府送春。除了周王和桓凌外,张镇抚品阶也高他四阶,是正三品武官,若叫别人送去未免不够敬重这位大人,他便拿漆匣装了,亲自送往卫城。
出城路上,他竟见着了许多工坊门外挂着征兵启示,公然从工厂里征兵!
那征兵的旗下,士兵们敲锣打鼓,赞颂关外大胜的功绩,高唱《岳飞传》中保家卫国的曲子,更大力宣扬他们汉中卫是制出“飞雷炮”、满营高手都被镇抚带去边关,立下无数战功的名营。
如今百姓保家卫国之心正胜,他们这一唱,果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不知多少人愿意进军营。而那些士兵竟还挑剔起来,喊着:“给宋大人种过试验田的优先!做过工人的优先,矿工、烧窑工优先,在宋大人工厂里做过的最优先——”
不光挑职业,也挑体能。
过了第一关的人还要在工厂前广场上踢一场球,试他的脚力好不好、手眼身法如何、上战场能否听话、合作……准备得这么齐整,可见早就看上这些工人,只差没跟他打过招呼不好直接征人而已。
他小看张大人了。
他师兄还是他师兄,比他了解古人。张大人果然不是被南风吓跑的,而是早看出了他们工人的先进性,怕晚走一步就晚一步才能抢上他们汉中府的人力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