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吾冷淡地看了他们一眼,“嗯”了一声,“那来吧。”
一群孩子陡然一喜悦,脚下蹬蹬蹬,小跑着立刻跟了过去。
邹吾起居的帐篷不算太大,一下子涌进来六个大小伙子,铁甲碰撞出潮湿的铁腥味儿,疏散着好像一下子便把安静的帐篷挤满了。
辛鸾放下碗筷,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邹吾领头一跪,后面呼呼啦啦跪了一地。
徐守文轻轻绷紧了脊背,沉静地眼睛扫过当扈、计漳、袁塘、灰駮、茹遂、饶文林的脸,武将集体求见不是什么小事,现在是十八个方向军,眼前居然一股脑凑齐了六个,要不是有邹吾领头,他们几个又都是年轻将领,他会以为这是来逼宫的。
“什么大事啊?要一起见寡人?”辛鸾笑了下,有如一阵春风。
“请示作战方略。”有人抢答。
“怎么来说这个?”辛鸾眼睛明亮,扫过那人的脸,“寡人之前不干预定策,就怕包揽太多拘束了诸将的才智,今日这是怎么了?那说说吧。”
邹吾沉下一口气,他是最擅长执简驭繁的,条分缕析地说清暂定下的作战方略:佯败,诱敌,分割,扎口袋,还有目前的难题。
听着统帅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当扈先是用手肘怼了怼左边计漳,“这么客气的嚒?这是老婆嚒?”
计漳眉头一攒,小声答:“闭嘴。”
当扈掩嘴又怼了怼右边,“这么简略,没有地图陛下能听懂嚒?”
灰駮神色欲狂:“祖宗,快闭嘴!”
待邹吾说完,坐在上首的辛鸾点了点头,一句话问道要害:“决战地选在了宽甸,所以这是要拿易央城与寡人为饵?”
宽甸距离易央城只有三十里,如此险要,防线一旦出现意外就是危及主君。
邹吾沉声道:“是。从从兵锋轻捷,所率辛涧嫡系有‘千里驹’之称,我军于之力战怕是难以取胜,既如此不如顺势佯败,诱敌深入。”
邹吾解释到这儿,底下的当扈对同侪闭嘴了,倒是跟辛鸾唠上了:“陛下您说过大军不可再后退一步,打仗打的就是出其不意,这计策除了咱统帅谁也不敢定,敌军统帅他也一定想不到!”
大概是看统帅汇报太一板一眼,当扈十分踊跃地跟陛下抛了飞眼,“暗示”了一下。他身边计漳、灰駮都是一脸见鬼,直恨自己的手怎么着么慢,居然没捂住他的嘴!
而徐守文更是抽了一口气,原本武烈侯的汇报没有任何的问题,公事公办,权责分明,以大局计的同时也正式向主君请示是否可行,谁知道当扈一句话立刻把这话搞得变了味道,一副“我知道你们关系硬”的态度,’陛下您的话不重要,打赢比较重要’,不仅我着么觉得,武烈侯也着么觉得。
这人可真要命啊……
不过邹吾和辛鸾显然没有他们这般紧张,辛鸾更是挺有兴趣地看了当扈一眼。
“当扈是吧?就是你奉命接应北线仇将军,结果半路就跟敌人对上了,一千人端四千人,敌人越引越多,反手还把你们统帅给’指挥’了?”
当扈倏地看了面尘如水的邹吾一眼,瞬间不好意思的脸红了,“陛下,这等小事您怎么知道。”
辛鸾笑了笑,“这算什么,寡人还知道你勋章都藏着,嫌带一万人带的少,运粮官过你营地要收’路费’,徐大人手下攒了你一打的条子,’都认陛下的碧血凤凰旗,都是打辛涧,什么你的我的?这粮我就收下了!’”
辛鸾笑意可掬,眼神明亮,像是在玩笑,又像是在敲打,“大小伙子抢硬仗是好事,有功就奖,有错便罚,寡人不管军纪,统帅也不管军纪,陶老一把年纪,你让人家省省心。”
当扈摸着后脑勺淳淳地笑了,大声应了句,“欸!”
“那说正题。”辛鸾知道这小子就是爱说大实话,没有恶意,随口聊完,目光转回邹吾,“如此战略部署,有把握嚒?”
邹吾垂着眼,神色稳如泰山:“从从总不会比丹口孔雀更棘手。”
辛鸾点点头:“那就按统帅的意思办。”
诸将轻轻抽了一口气:答应得着么容易?
徐守文皱眉,计漳也有些担忧:“陛下,虽说是计,但您要后退嚒?毕竟这防线还是太险。”
辛鸾轻笑:“不必,你们打仗总要吃饭,寡人就在易央城为诸位运送军需,”他眼神扫过,目光有力地和每一双眼睛交汇,“各位将军,寡人的性命,可以仰仗诸位罢?”
计漳一声口令,所有的小将们立刻行以军礼,轰然道:“请陛下放心!”
辛鸾这才真正地将眉头舒展,有些雀跃道,“行了,各回各营吃饭去罢,徐大人这次送粮带了好些腊肉,我与你们的统帅还有要事要谈。”
他都这般说,当即所有人都行礼告退,徐守文默默地收拾东西率先出帐,计漳等人眼神也不欲乱瞟扭身就要出去,唯有当扈不识好歹,频频回头,还想多看两眼这俩人,被计漳灰駮不客气地一左一右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