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是给我换间屋吧。”颜朝相请求道:“我命薄,实在承受不起。再者说,也没必要为这些讲究多花好多钱。”
“说这话我就不信了,您颜大爷还在乎这点钱?您还能缺了银子?我问问您,知府几品?贵婿又几品?”
“知府从四品,小婿四品。”这种事儿颜朝相最清楚。
“这不结了?‘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句话您不会不知道吧?知府比着城守尉还差着半级,您这银子还能……”
“成了,成了,我就待这儿还不行吗?”颜朝相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只盼着对方快点离开,“魏掌柜,你忙你的去吧,这套活儿我熟,不用人伺候。”他下了逐客令。
三口烟下肚,他感觉周身上下每一个关节都松泛了,遂如同一只抻线纸偶,平摊在铺着毛毯的炕上。此时,他才有了本应属于他的精气神,耳朵与眼睛也灵敏起来。他听到隔壁的“小刀儿刘”在连续地大声咳嗽,像敲着一口破锅,接着又听见他端起茶碗大口地喝水,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响声。
不久,像是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且好像走得很急,连呼哧带喘。果然,就听一个人开言道:“刘四爷,您老人家可真让我一通好找,跑得鞋都快开了绽,想不到您在这儿舒坦……”
颜朝相觉得,说话人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耳熟。
“怎么着,找我有事儿啊?”“小刀儿刘”的粗声大嗓透着一股傲慢。
“可不,我先去了您府上,没有,又去了您那铺子,还是没有……主子催呢,跟我瞪了好几回眼,急等着用呢……”说话的人嘴有点跑风。
“我说,这阵子你打我那儿淘换了足有五六副了吧?你应该清楚,那东西可不是树上结的果,摘一茬又长一茬,那玩意儿一旦摘了,可就再也长不出来了。再者说,这都是偷偷摸摸的行为,要是漏了风,让本主儿知道了,非跟你我玩命不可!知道不,那是他们这种人的命根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我懂,我懂。我老王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还望四爷您成全。”
“能帮你我自然会帮,不过,老价码不成了。你要的也忒苛刻,大了不成,小了也不成,哪儿就有那么合适的岁数的?现而今,再分有一口菜粥喝,谁又舍得把亲生儿子往宫里送?”
“钱好说,听您的。这是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您老人家先拿着。四爷,您看——”
“明儿头午,去地安门方砖胡同家里找我,到时候看吧。”
颜朝相已然听明白,直觉得头皮发紧、脊梁骨一阵阵发麻。一时,他莫名地产生了好奇心,一心想弄清楚急火火赶到这儿进行这伤天害理的肮脏交易的人究竟是哪一个?片刻,他寻到一处墙缝,将覆盖在上面的壁布轻轻揭开了一块,果然就有一缕灯光从对面透了过来。他把脸紧贴在墙板上,觑了一只眼望过去,随即,一张他曾多次目睹过的缝合了的豁子嘴便在那摇曳的光影中映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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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三十二章(1)
又是一年春草绿。天暖了,地活了,先是有一撮撮黄的、翠的嫩芽从树的杈巴间探出,接着又有一拨拨知名的、叫不出名的小虫从泥土里钻出来,一时,连空气中都浸润了生的气息。人心也活了,欲望的草开始冒头,寻找机会以求一逞。
孙丑子见朱少文、沈春和、阿彦涛全都收了徒弟,家里家外算个帮手,跑前跑后多了根拐棍,不免也动了这方面的心思。
“媳妇儿。”见窗纸露白,他推了一把身边仍在酣睡的妻子,压低了嗓音说道:“醒醒,跟你商量个事儿。”
“说。”侯氏依旧闭着眼,不情愿地回了一声。
“你说,我也收个徒弟成不成?老孙我比起少文他们几个也没少条胳膊少条腿儿,他们都能,我怎么不能?”
“丑子,不是我扫你的兴,你趁早死了那条心。你那点能水我还不知道?你说,你能教人家孩子什么?摔盆、哭丧?看两眼是人都会。”
“嘿,打他妈你这儿就瞧不起我。你兴许不知道,天桥八大怪,老孙我也算其中一号!我那活儿也算蝎子拉屎——毒(独)一份!不是吹,我要是开了山门,拜师学艺的一准乌泱乌泱往里挤。你信不信?”
“收徒弟也得找那知根知底的,你先说说,你看上谁了?”
“这个……你说狗蛋这孩子成不成?”
自从阿彦涛的粥厂被查封,孙丑子认下的“外甥”裴狗蛋便被他领回了家,一方面让他给儿子臭丫头做个玩伴,另一方面也能担负一些跑外的活计,自己那几个丫头毕竟日渐日长,再抛头露面显然已不怎么方便。
“不成。”侯氏一口否定,她翻个身把脸对了丈夫,睁开了眼,“收徒是件大事,得选那心灵嘴巧的才行,头一样,狗蛋笨头笨脑没个机灵劲儿;二一样,他一口怯音,纯粹一土生土长的土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