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疼痛并没有到来,睁开眼,却见邓知遥站在她身前,手中握着鞭尾,鲜红的血从他手掌心里淌下来。
“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
“往后,你若再犯在我手上,是杀是刮,都是你的应得的,我绝不会再心软半分。”
说完,松开了那长鞭。哧啦一声,他从袍角撕下一块布来,甩在她面前。
顾湄看着那沾了鲜血的布条缓缓落到地面,像被射了一箭从空中坠下的血雁,忽的一怔,她觉得心口好像空了一块儿,仿佛也有那么一只手,从她的心上也生生撕扯下一块血肉来。
邓知遥这次再也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出了地牢,他看着掌心里那翻绽出来的血肉,血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流,苦涩地笑了一下。
她是听从谁的命令还不明显吗,无非就是顾家罢了,不过是想让她亲口说出那个答案,逼自己死心。
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仍要骗他,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女人。
不,是他太蠢了,每一次都选择相信她,每次都被她抛弃,无论与他对立的那个人是谁,她总归永远选的不是自己罢了,多可笑啊。
草木葳蕤,在风的鼓动下发出飒飒的响声,野猫从古槐树上一下子窜下来,又不知一下子窜进了哪个灌木丛里,草间的蝈蝈像是永不知疲倦似的,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
天地间好像很吵,又好像很静。
第二日一早,便有一辆马车,将顾湄和水碧二人送回了顾府。
在此之前,邓知遥没有再见过她,他将自己的思绪从那纷杂中脱身出来,转而投到正事上。
顾湄意图截走李简的行动,反而暴露了两个信息:一是宁王那边已经发现发现李简未死,此次行动失败,很快就会采取下一步行动,二是李简此人果然至关重要,宁王和顾府竟肯下这么大的力气来杀他,看来他所说的一切皆为实情。
于是他抓紧了刑讯李简的工作,按照他之前的供词,将证据一一整理好,在顾湄回府的第四日一早,他便写了奏表,在早朝的时候,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当庭呈奏陛下,呈交了一批物证,并传唤李简上朝对峙。
他上书先是弹劾宁王殿下参与了堤坝贪腐一案,卖官鬻爵,收受贿赂,不但如此,还干涉江南盐政,利用漕运之便,贩卖私盐,使得盐价飞涨,江南百姓深受其害。
又将李简在狱中就差点中毒之事禀明,弹劾礼部左侍郎顾知义助纣为虐,暗中帮助宁王殿下掩盖证据,他这奏本一上,满堂哗然。
秦王一党忙站出来,求陛下秉公执法,严惩宁王殿下及顾家。
却在此时,被传唤到堂中对峙的李简却突然反水,当庭哭诉自己是被屈打成招,是首辅邓大人逼着自己这般说的,为的就是构陷宁王殿下,替秦王殿下铲除异己。
这时宁王一党的官员抓住机会跳出来,攻击首辅邓大人党同伐异,挑拨皇室,其罪当诛,又对邓知遥拿出的物证提出质疑。
果然户部连同锦衣卫的人一细查,便瞧出其中一本账本乃是伪造,细查之下、破绽露出,实为构陷。
朝堂上立刻转了风向,原本腹背受敌的宁王一党反守为攻,竭力攻击首辅邓大人及秦王,吵的不可开交,秦王一党则竭力为首辅和秦王辩驳,称必是受了蒙骗,才会闹出一场乌龙,可到底占了下风。
就在此时,原本称病并未上朝的尹老御史,却带了证人走上朝堂来,所带上来的人正是李简的寡母和他的妻儿,果然李简一见两人,顿时便变了脸色。
尹老御史当庭弹劾顾知义藏匿证人家属,以借此威逼证人,李简一见自己的亲人被救出,又改了口风,说自己是被宁王胁迫,他让自己先假意向首辅邓大人供认宁王的罪行,再一步步引诱他找到那本伪造出来的账本,让他误以为那是物证。
他说此事都是宁王的阴谋,自己是因为亲人被宁王拿捏在手里,这才当庭污蔑首辅,只求陛下只发落他一人,放过他的家人。
朝堂顿时炸开了锅,秦王一党绝地反击,痛斥宁王不顾手足亲情,陷害自己的手足兄弟,还扰乱朝纲,污蔑首辅邓大人,宁王一党则直指着李简屡次翻供,证词不足为信,是存了挑拨之心,宁王必然不知情,是受了小人蒙蔽。
早朝上吵了一上午,皇帝拍板下了定夺,宁王陷害兄长,扰乱朝纲,皇帝对其下了申斥,并且罚了三十廷杖,要其回王府静思己过两月,闹剧才算告了一段落。
刚出了宫,秦王便将邓知遥叫上了马车,他人刚坐定,朱峋便往他胸口处虚锤了一拳:“子瞻,可瞒我瞒得好辛苦,今日早朝,可谓是险象环生,那李简反水之时,我这颗心都漏跳了一拍儿,只暗道不好,是着了老七的道,好在你还多留了一手,老七这回可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邓知遥闻言却眉心一蹙,他本以为那李简的家人是秦王的手笔……突然便想起来什么,他也顾不得同朱峋解释些什么,直接便命车夫转了方向,朝尹老御史府邸而去。
进了御史府,栓全原本候在外头等着自家公子,可公子进去还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人便疾步而出。
栓全搁下小丫鬟端给他的茶,忙追了出去,有些摸不着头脑,刚准备问,却听自家公子的声音:“去顾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