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这一处却始终没有传审受讯的消息。她知道这背后必然有宁王朱琛的缘故。
这场案件,陛下交给了大理寺审,结果如何就已然成定局了。
刑部是邓知遥的地方,亦是秦王殿下的。而在大理寺,则是宁王的地盘,底下人做事都是跟着上头的风向走,邓知遥这次败局已定。
她正想着,牢房的木门处锁链噼里啪啦作响,狱卒将木制的栅栏门推开,从门口走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一身靛青色的团龙长服,远远立在那儿,正是朱琛。
他走进来,仍旧是惯常的上下打量了她一回,才开了口:
“一点都不害怕?”
他走过去,顾湄此时也站起了身,神色平静:“恭喜殿下。”
朱琛挑眉看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如今审问的结果还没有出来,这么早便恭喜我?”
顾湄恭敬的垂了眉眼,语气平静:“殿下胜局已定。”
“哦?说说看。”
顾湄却抬眼看向他,略带歉意地抿了抿唇:“烦劳殿下让狱卒给盏子茶吧,着实有些口渴了。”
宁王朱琛哼笑一声:“你胆子倒是大,便不怕我就此离开,再不救你。”
“殿下不会。”
宁王一吩咐,底下的狱卒立马给端了茶杯茶盏过来。顾湄倒了盏,一饮而尽。她的确是很渴了。
她搁下茶杯,缓缓道:
“这几日我虽在牢中,与外界消息不通,但偶尔也能听那些守门的狱卒闲聊几句。他们说,此次的泄题最开始牵扯进来的,正是镇北侯家的二公子乔羽。若是别人便也罢了,可是这镇北侯二公子却不然。听说他因着父兄常年在外征战,母亲祖母过于溺爱,实在是个纨绔,领兵打仗吃不了苦,便想着走科举一道,被强按着读了书。这回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过了秋闱,这样的人很容易被你们利用。”
“听说他得到试题后,和一群纨绔聚在一起喝酒,事情这才泄露,传扬了出去。这里头殿下在其中的布局,我便不多说了。只是最要命的一点,便是泄题者的动机。”
“贡院封锁严密,除非是内部之人泄露,否则试题很难被外人拿到。而泄露出的对象却正正好是这郑北侯的儿子。如果是有意泄露,目的不言而喻,自然是拉拢郑北侯了。一个在军队中之中声望极高的皇子,还要拉拢一个手握重兵的侯爷,陛下不会不猜忌。光是这一点,此案结果已定。殿下高明,顾湄自愧不如。”
朱琛笑笑,也不讲究什么,拿稻草往积满灰尘的小桌上擦了擦,便坐了上去。
他抬头看她,笑意盈盈的:
“那你便不怕我将你推出去?毕竟这些这试题是经你之手泄露出来的,你又是邓知遥带进去的。只要把你推出来,邓知遥这故意泄题之事便是板上钉钉,再也洗不清了,如此岂不更好?本王不信你在这里被关了十几日,并没有这样的念头。”
“起初也有过。”顾湄看向那明明灭灭的油灯,“那是不清醒时的想法。只要稍稍想想,便知殿下不会。一则陛下之心思缜密,生性多疑。殿下将局布太周密,证据找的太全,反而落了痕迹,要惹陛下怀疑。二则此次之事虽对秦王殿下是一个重击,但毕竟此事并不直接牵涉秦王。即便陛下有猜忌之心,也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罪名。殿下日后想要争储,还要徐徐图之。顾家是殿下的肱骨,而我将是顾家与殿下之间最好的纽带。”
“其三,殿下该是知道我是我性子的。实在是有几分不驯在里面的,若此事在大理寺解决还好,一旦要上朝堂,陛下的亲自讯问,殿下也怕我这被逼到绝境后,倒戈相向不是?”
“好个伶牙俐齿。”,宁王看着她,毫不吝啬目光中的赞许之意,“此次的差事你办的好。当初本王在雪地之中救你一命,你未曾让我失望。”
“我今日来,便是想告诉你,此事很快就会了结。你在贡院当中的痕迹,很快便会被抹除。邓知遥带入贡院的丫鬟,名叫翠娥,在审讯之中意外死亡。而你,一直就在顾家的庄子上养病。你安心回顾家,等风头一过,便准备好嫁到王府来吧。”
“多谢殿下。”
想必很快贡院之中牵涉到的仆役便会被流放、处死。至于邓知遥和邓府诸人的说辞,从邓知遥将她扮作丫鬟带入贡院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拿她来辩驳的余地了。
长久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她并不像与朱琛所说的那般平静,朱琛的陷害一旦败落,她很可能是被交出或牺牲的那个。所以
当初她做了两手的准备,下了一手险棋。
只是好像心里仍旧就空了一块儿,说不准是哪里。
她其实希望最终胜的那个人是他,才不枉她走的这一步险棋,可终究,落子无悔。
黑暗中幽微的油灯,撑出模模糊糊的一场光亮,灯油顺着底座流出来,印在墙壁上,又是黑黢黢、黏糊糊的一片。
这里是北镇府司的地牢,比起别处牢狱,更多了几分暗无天日的阴寒。
有只老鼠吱吱的,想顺着那衣袍爬上人的膝头。
哪知一只戴着铁链的手朝它拂了一下,它忙跌跌撞撞爬回了地上,见形势不妙,忙又吱吱吱地溜回洞里。
秦王朱峋来看邓知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