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自幼就是个历史迷,特别是对中国历史情有独钟。幼年时候的他,从酷爱历史小人书起步。读书识字后,便更加如饥似渴地读史书。上初中三年级时,他已通读了二十四史,从而更坚定了要走研究历史学这条路的决心。1950年,父亲高中毕业,为了能作他最崇拜的著名历史学家陈垣的学生,考入了辅仁大学历史系。大学生活带给父亲最快乐的事是有一个书源丰盛的图书馆,那里的所有的史书,父亲都一一浏览过。他在大学求学期间,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图书馆和旧书店里。很快,在名师的指导下,父亲将自己的研究方向定在中国近代史上。1953年,父亲被调入中国革命史教研室作资料员。父亲对此项安排,心满意足。原因是资料室不仅藏书丰富且资料繁多,父亲由此有了一个博览群书的好环境。那时的父亲干脆住在资料室中,终日与史料为伍。1954年,父亲被派到北京大学哲学系进修,短短的几年中,父亲通读了《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反杜林论》、《唯物论与经验批判论》以及上百种历史和哲学方面的期刊杂志。
1956年,父亲回到北京师范大学执教,迄今为止已有五十多年的历史。在这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父亲在教学和研究的两个园地中辛勤地耕耘,付出了他全部的心血和智慧。
父亲讲课时,永远是严谨而不失风趣,悠然而又神采飞扬。他将原本枯燥乏味的历史,讲得出神入化、深入浅出。他总能让他的学生进入一个引颈张目、全神贯注、如沐春风的状态,从而把中国近现代历史的种子,播进了每个学生的心田,点燃了他们求知的欲望以及对于理想的追求。除此之外,他还指导过一百多名的硕士生、博士生、国内外访问学者。这些弟子,现在有很多已学有所成,在学术界和其他领域里成就非凡。
父亲的第一本书《李大钊同志革命思想的发展》发表在1957年,从那时起到如今,父亲的杰作层出不穷。其中著名的论著有《唯物史观与中###史学》、《中国共产党思想史》、《毛泽东思想概论》以及八十万字的《静如文存》等等。
父亲不仅专心一意教书、搞研究,同时也十分关注中共历史学界的发展和变迁。为此他又担任了许多重要的职务,诸如中国中###史学会副会长、中国李大钊研究会副会长、北京党史学会会长等等。父亲忙,忙得心甘情愿。
中国历史的发展经历了种种的磨难,可是父亲却不为世俗所左右。他以豁达的人生态度,持之以恒地走在他教书育人、学术研究的路上。他最终成了一名硕果累累、弟子成群的知名历史学家。
父亲的学生们在2003年出版了一本题为《张静如学术与教育思想研究》的书,里面记述了许许多多有关父亲一生的卓越贡献。然而,作为女儿,我想用一种极轻松的笔调,告诉人们一个实际生活中的父亲张静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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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蓦然回首(8)
父亲也是一个有血肉之躯、吃五谷杂粮的人。无论他在外面是怎样一个伟大和杰出的历史学家,回到家里,却永远是那个待人厚道、平和慈祥、幽默风趣的人。
我小的时候和父亲并不亲。父亲对于童年时的我,仅仅是一个抽象的名词。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因为我长年生活在外祖父母身边,父亲在我的生活中总是处于一个可有可无的地位。
我在以后的成长过程中发现父亲的内心有着一块属于我的地方,我居然是那样兴奋可见我是渴望父亲爱我的,而父亲的爱是有着独到之处的。
父亲很少,或是说从来没有给我买过玩具,他对于儿童玩具总是不屑一顾。对儿童图书他却看得很重,因为他的童年是在图书伴随下长大的。他坚持认为儿童的早期教育必须来自于书本。为我买书读书成了父亲的专职。印象中他买给我的第一本书是《木偶奇遇记》。那时我还不识字,只会看画。父亲每次来外祖父家看我,就是很耐心地绘声绘色地为我读故事,一步步地领我走进了那美妙的童话世界,让我童年的思绪随着父亲的故事此起彼伏。其中有很多故事,我都是百听不厌,而且能够倒背如流。每每读到伤心处,我便会泪水涟涟。
父亲在“文革”中下放农村,闲来无事,便自学中医中药学和针灸学,到了后来,父亲居然可以为当地的老乡开方治病,并为农村的一位瘫痪老人针灸治疗,且初见成效。父亲的这一手中医的本领,同时也歪打正着地用在了我身上。我是那种自幼就体弱多病的孩子。最让我受苦的是过敏性哮喘的毛病。每次犯病都很严重,我那时就懂得了何谓窒息的恐怖。父母带我访遍了名医,但效果甚微。每次犯病,必得由父亲开中药来为我医治。说也奇怪,当时的哮喘,无论吃什么药都无效,只有吃父亲的药最灵。或许父亲开的中药里,除了那根根草草以外,还加进了父亲的许多爱和期望。到了我上初中时,北京协和医院的变态反应科才刚刚成立。又是父亲四处托熟人,才将我这个年仅14岁,却有了10年哮喘病史的病人交给了医生。在几年的治疗过程中,我一边在医生的指导下做脱敏治疗,一边服用父亲开的中药。在这中西医结合的治疗方案下,我的哮喘居然一点点地减轻,以至于最终达到了“斩草除根”的效果。
从小就没离开过北京的我,真的没听说过什么是复活节。我却有幸得到过一只巧克力兔子糖,那是父亲送给我的五岁生日的礼物。栗色的兔子,做得有棱有角,活灵活现,在一张玻璃纸的背后竖着两只耳朵、静静地望着我。那神态,至今回味起来,仍是历历可见。
我当时口水“纵横”,可是仍舍不得吃那一只“兔子”。我把“兔子”放在全家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从早到晚,我无数遍地去看看它,且嘴里念念叨叨地告诉它我心中的秘密。天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有那么大的毅力!“兔子”居然就这样平平稳稳地摆着,好像放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兔子哭了”,这才意识到它会一点点地融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决定动嘴了!但那与其说是吃糖,倒不如说是舔糖更为准确。于是,可怜的“兔子”从胖到瘦,从没了耳朵到没了鼻子。经过我为期一周的“奋战”,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诚然,一只巧克力兔子是不能永久保留住的。但是父亲的爱却随着那只巧克力兔子,深深地、永久地融进了我的心,让我的心永远地被爱着,被包容着,像是裹在层层的巧克力糖浆里,甜蜜得永远都化不开。
真正回到父亲身边生活的那一年,我刚好14岁。从那时起,到我结婚为止,大约和父亲一起朝夕相处的日子,也不过只有10个年头。时间不长是最珍贵、最温馨、最难忘的日子。在那屈指可数的岁月里,父亲以他特有的方式给了我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
印象最深的是父亲在家做饭的日子。当年,父亲为了支持母亲的工作,同时又不耽误了正在长身体的两个小女儿,毫无怨言地一人挑起了做饭的重任,精雕一日三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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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蓦然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