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没想通才叫子诤拿主意的,”苏日暮睨他一眼,翻身技巧性地从对方手里将酒坛子夺回来,喝了一口,“就那重色轻友的货,直接把小爷给卖了!”
对某酒鬼的评价不置可否,甄侦借着帘子的缝隙看了看外面坚持要骑马的柳天晴,“既然如此,那他怎么办?”
“凉拌!”
苏日暮愤愤道了一句。
甄侦回看他,皮笑肉不笑。
苏日暮撇撇嘴,低下声音道:“总得带他去看看的,即使不认主归宗,他也得拜拜自家老爹的坟不是么?”
甄侦眉毛动了动,“已经肯定就是你表弟了?”
啧,又是师侄又是表弟,这辈分有够乱的。
提起这个,苏日暮有些蔫蔫的,“肯定了。”
因为出入宫里不方便,柳天晴那府祗又没收拾好,所以这几天阜远舟都是在甄府教柳天晴剑法的,相处了几回,越是能找出这孩子和柳一遥的相似之处,可以说若不是柳天晴随了丁思思学武,恐怕这就是一个柳一遥的翻版,想不承认这是柳一遥的种都不成。
“多个亲戚,怎么这幅表情?”
甄侦有些好笑地戳戳地他的晚娘脸,嗯,难得看嚣张得叫人恨不得脱鞋丢过去砸他的苏酒才这么颓丧的样子。
抱着酒坛子的苏日暮哀怨地瞪了他一眼——明知道他不能随便认亲,还来踩他痛脚,变态什么的最讨厌了!
甄侦变戏法般拿出一壶酒,“得了,给你壶上好的女儿红,别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
苏日暮:“……”看在酒的份上,他忍!
……
到不观山脚下的时候,不过是中午时间,山下就是个小镇子,阜怀尧一行人便在这里找了家饭馆歇脚。
刚下马车的时候,阜远舟和苏日暮都是如出一辙的反应,两人双双看着眼前的街道,虽然没有任何眼神言语的交流,眉眼之间却流露出了同样的情感,因为太过复杂,而没人能够看懂。
不过只是一瞬,他们已经同时收回了这样的神色,换回了惯常的模样,好似刚才的失神完全不存在似的。
这地方虽然离京城不远,不过有些偏僻,唯有药草什么的算是有点小名气,来来往往的客商一般都是收药草的,所以他们进去饭馆的时候受到了极大的注目礼,几乎每一个人都会瞧上那么一眼,但是那白衣男子的浑身冷煞威压震了震,纷纷收回了目光。
小二也是个有小说地迎了上来,把人往人比较少的二楼上请。
这么个小地方也不指望有什么雅间了,阜怀尧和阜远舟、苏日暮、甄侦、柳天晴在窗边坐了一桌,薛定之就带着几个侍卫把旁边的几张桌子坐满了,将他们围了起来,连小二上菜的时候都是他们拦下之后自个儿代劳的。
阜怀尧抿了一口粗糙的茶水,也没太在意,目光落在窗外,在那不宽的街道上逡巡着。
初夏的阳光已经开始有些刺眼,大喇喇洒落了一天一地,挤满了街道青石的缝隙。
占道的小摊子远远及不上京城城内的有序,一个个摆下来,凌乱得叫人有些眼花,这时候是吃饭时间,街道上没多少人,有几个摊位上的小贩正聚在一起拿着窝头大口咽着,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吃着,眼角残留着生活艰辛沧桑的痕迹。
阜怀尧回头看了一眼,不出意外,阜远舟和苏日暮二人都在盯着外头出神,好似那里有什么绝世武功秘籍一般。
柳天晴作为晚辈自然不会问什么,甄侦也是由得自己的情人在那里发呆。
“这里……一直是这样吗?”
许久,阜怀尧才开口,沉默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听到他的话,阜远舟看向他,笑了笑,温和的模样看不出刚才怔然的神色,“差不多吧,毕竟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地方,一直也就这样,没什么变化。”
柳一遥死后,苏日暮便天南地北走动,累了就回来住一段时间,阜远舟偶尔也会过来陪他,十几年过去了,这里还恍如昨日,仿佛连街头卖煎果子的摊子还是柳一遥原先喜欢的那一个。
这两年苏日暮也去了京城,加之帝位之争激烈,所以两人都没再回来过,只是今日踏上这小镇,只觉时光一丝都未曾流逝,他们还是当年那两个被柳一遥牵着走进镇子的孩子。
只可惜……物是人已非,不过就是如此了。
阜远舟笑着说了柳一遥每天为了新出炉的煎果子所以早早起身的事情,轻描淡写的笑脸上藏着深深的缅怀。
即使心中崇敬的柳叔成了害他半生坎坷的罪魁祸首之一柳一遥,但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那些从骨子里溢出来的怨恨便尽数散了开去。
所谓爱恨,不过是转念之间,而如今,他不得不承认,对于那个江南风雨所化一般的男子,他恨不起来。
阜怀尧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眼中郁色慢慢变淡渐渐散去,才缓缓收回目光。
他其实有些想就此打道回府了,因为,撕开当年往事的那层薄纱,一切,都略显残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