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颜容狂狷的男子还能笑着对他道:“如果你也挨了一刀跑不动了,那咱不是都得死在这里了?”
其实那时候他很想说,他不会让他死的——只是刀光剑影面前,这样的承诺太过薄弱。
阜徵在山村附近大致地处理了一下沿路痕迹之后,就匆匆赶回了那大夫的屋子里,但是迎接他的,是比之前更浓烈的血腥味。
包扎着众多绷带的男子倚在床角,提着血淋淋的血色长剑,眉目冰冷地望着地上那个老大夫死不瞑目的尸体,听到动静的时候,抬起眸来,泛着幽紫的眼睛像是暗夜里吸食人心的鬼魅。
阜徵怔愣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你……你杀了他?”
将荆麟在床上干净的布料上擦了擦,慕容桀淡淡道:“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我以为小娃娃你知道怎么取舍的。”
他这句话似有所指,但是此时的阜徵根本细想不下去,他再怎么杀人如麻都好,但是为的都是保卫国家,这般草菅人命的事情发生在他面前,真的让他有些难以接受,“慕容你……他刚刚救了你!”
这根本就是忘恩负义!
“我有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慕容桀丝毫没有因为被他的脸色而动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杀人也好屠村也罢都无所谓,只要不被那些人捉到就行了。
“你……!”
阜徵一时气结,见识过那些追杀的人的可怕,他能理解慕容桀这么谨慎的理由,但是理解了就不代表能接受。
不管怎么样,杀戮不是唯一能够掩埋痕迹的手段,却是最血腥的手段。
“若是觉得接受不了,我们大可以分道扬镳。”
慕容桀笑了笑,尽管唇色苍白无血,但是那份傲然仍旧没变。
他就这么用荆麟撑住地面,勉力将双脚挪下地面,却在起身的瞬间使不上力,猛地朝地上摔去。
阜徵心里一紧,几乎在理智回神之前,他已经冲过去将人接在怀里。
剧烈的动作让伤口再度崩裂了一些,在雪白的纱布上晕出鲜红的痕迹,慕容桀似乎感觉不到什么痛,靠着他的肩头,许久之后幽幽一叹气道:“付寒良,你这般心软怎么行?”
他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尾音带着叹惋,像是平地惊雷,遽然震了阜徵心中的那根弦。
从那时候,他就隐隐约约能意识到,这个深渊一样的男子会一直一直拖着他,直至把他拖下十八层地狱。
但是,他却舍不得抽身而退。
因为那波不明人士的追杀和慕容桀的伤势,他们不得不改变行程,辗转到了刹魂魔教分舵。
当时的分舵舵主的徒弟——后来的剑煞仙子丁思思看到慕容桀被一个男人背回来还只让后者服侍的时候,素来温柔的面孔都瞬间僵化了。
熟悉之后,年纪不大的丁思思私下告诉阜徵,她有生以来都不曾见过她的教主向谁服过软示过弱。
阜徵听罢,心里也不知既是喜又是涩,说不出是为了什么。
待得日后回想,那段在魔教分舵的别院里养伤的日子是他们相识十几年里最平平淡淡的时日了,以至于后来每每午夜梦回,阜徵都能梦见那素来狂傲的男子坐在葡萄架下安稳憩睡的模样,好像这样子过上一生,都不会觉得腻味。
丁思思和总舵那边一直在处理追杀一事,似乎魔教上层人士都心知肚明那是什么人,阜徵很聪明地并没插手教中的事宜,或者说,他根本没心思去搭理。
他每天要做的,就是围着慕容桀转,后者不喜欢旁人看到他这般模样,正好又有个免费劳力,便让阜徵留在了别院里,只两个人,日同行,夜同屋,论剑谈棋,好似真的身处世外桃源,与世无争。
阜徵几乎就要以为,他不是征南战北的大元帅,慕容桀不是叱咤风云的魔教教主,两人只是一对平平淡淡的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
这四个字出现在脑海的时候,惊得阜徵径自从床上弹了起来,在黑暗里睁大了一双带着骇然的眼。
他……他为什么会想到自己和慕容桀……
“怎么了?”
内屋里传来男子略带睡意的声音,褪去些许素日里的玩味,平添一份安然。
为了方便照顾慕容桀而睡在外屋的阜徵听到他的询问,心里禁不住就是颤了一下,好片刻才嘶哑着嗓子道:“没事。”
内屋里安静了一下,然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悉悉索索声,是慕容桀起身了。